好萊塢大名鼎鼎的導演伊斯伍德(Clint Eastwood)像是要跟票房過不去似的,去年拍了一部節奏很慢,情節很悶的新片《查理・朱維爾的哀歌(The Ballad of Richard Jewell)》。
影片主人公是這樣出場的:理查挪動著肥碩的身軀,推著一輛小小的運載車,為辦公區的工作人員送上他們需要的物品。他舉止笨拙,看起來有點弱智,表情有種孩子似的簡單真誠;他遇到第一個客人是一位氣急敗壞的律師,不由分說把理查罵了一頓,他憨憨地笑著,並不生氣。
90歲導演伊斯伍德,要讓這部影片在平淡中爆發出力量,以激動觀眾的心,而不是他們的眼睛和耳朵。故此影片從頭到尾,在美國南方城市尋常的街道、公園、家庭、辦公室出出進進,就像是身邊的生活,抬頭低頭都可遇見的人們,讓人覺得發生在理查・朱維爾身上的事情,也可能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理查的故事卻並非虛構,是1996年亞特蘭大奧運會期間的一個歷史事件。
理查很高興成為奧運公園的一名保安,維持治安,這是他童年夢想的實現:當警察,捉拿壞人、保衛好人。他以嚴格負責的態度執勤,第一個發現了可疑爆炸物。在疏散人群之時,爆炸發生了,由於理查的及時發現,大大減輕了傷亡人數,一時間,理查成了媒體追逐的對象,報刊電視爭相報導,默默無聞的理查頓時成了名人。
然而,理查這樣的高光時刻,僅僅維持了三天。FBI在探案過程中,「犯罪側寫」顯示對理查的懷疑:有種想出名想瘋了的人,會「賊喊捉賊」,自己製造危險,自己報告,特別是那種渴望成名的底層白人男性。在全無事實依據的情況下,FBI開始朝這個方向辦案,而當地報紙的女記者以色誘為餌,從負責探案的警官得到這個消息,率先報導了理查作為頭號嫌犯受到調查的新聞。一夕之間,理查從人人讚美的英雄,直墜到危險邪惡的罪犯。
「懷疑」本身具有可怕的力量,足以叫人從此無以立足,何況在理查的事件上,懷疑他的是FBI,報導他的是當地媒體,全都是具有社會公權力的部門。理查的律師曾說:「一點權力會把人變成惡魔。」現在,這權力的惡魔肆無忌憚地撲向理查,鋪天蓋地都是關於他涉嫌犯罪的報導,只要一打開電視、廣播、報紙,馬上可見他的大幅照片,以及導向定罪的標題。各路記者包圍了他家,他只要一腳踏出家門,無數話筒立即堵到他嘴邊:「你是怎麼安置炸彈的?」「你打算自首嗎?」「你會潛逃嗎?」
FBI前來搜查,一隊警員如機器人般魚貫而入,煞有介事地翻查他家的垃圾,並帶走一切他們認為可疑的物品,包括他母親的內衣。理查以往生活裡一切細節都被翻出來當作疑點,比如擁槍、自製炸老鼠裝置、吹牛自己是警察。警探騙過律師向憨厚的理查索取語音記錄,這一切使得這案子越來越像真的。
影片絕妙之處在於,當警方愈加傾向認為理查有罪的同時,理查的律師沃森越來越堅信理查是無辜的。他從理查真誠的眼神得到直覺的判斷,之後以最高測謊結果,和對案件的實地調查,進一步證實了這一結論。由此他堅定要全力保護公民理查一家的權利,為理查洗清「莫須有」的罪名。這位看上去有點吊兒郎當的律師沃森,聰明敏銳,富於正義感,與蓄意定罪的那位一身制服,表情嚴肅端莊的警長形成鮮明對比。
警方雖然有權力對懷疑對象進行深入調查,但在沒有定案之前,公民不應如嫌犯對待,也不應被曝光,受到社會壓力。限制公權力,保護公民的自由,一直是西方國家憲法落實在刑事司法的推進方向,這其中也有《聖經》所啟示的崇高原則:「定惡人為義的,定義人為惡的,這都為耶和華所憎惡。」(《箴言》十七章15節)
在長達88天的司法調查中,理查深陷輿論壓力,他和相依為命的母親孤單地躲在房間裡,只能透過百葉窗的縫隙,看著外面可怕的記者陣。履行職責,報告危險,保護生命的理查,活生生被認定恐怖事件的罪犯,情何以堪?
影片最後,負責此案的警官仍然無理地質問理查:「大爆炸發生的時候,你為什麼絲毫無損?」理查第一次勇敢地直視對方,用主耶穌的話反問:「你們中間誰能指證我有罪呢?」(《約翰福音》八章46節)
其實,為理查脫罪一點不難,然而FBI與媒體都對實證視而不見,他們不僅囿於自己的偏見,而且濫用手中的公權力,對一名普通公民的生活造成了嚴重的損害。這是理查個人的哀歌,也是美國的哀歌,是當今美國政治、司法、媒體愈來愈走向僵化、極端、偏離正道的寫照。
老導演伊斯伍德這部毫不新奇的影片,平淡而深沉,人們忍耐著看完之後,居然紛紛在網上給予很高的評分。相信若不是疫情期間,銀幕落下的一刻,影院裡必定充滿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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