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6月
文／許隼夫

我70 多歲了。叫過人爸爸，做過人的爸爸，也做過孫子 爸爸的爸爸。

在我的爸爸那個時代，作父親的很有權威。他是一家之 主，他的話就是真理與法律──太太和兒女都要聽話，並且 都要服從；就算是爸爸不對，你也不能反對；甚至爸爸無理， 你也不能吭聲。不然，你就會被冠上「不孝」的罪名。所以 華人才有「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小孩只聽話，不回嘴」、 「小孩只有耳朵，沒有嘴巴」等俗語。

不過，我知道爸爸很疼我。雖然家境貧窮，他還偶而用 腳踏車載我到七公里外的佳里鎮上去看戲，在戲院裡買一小 「雞蛋冰（冰淇淋）」給我吃。雖然不會親我抱我，但他省 吃儉用儲錢送我上中學大學、出國留學。

到了我做爸爸的時代，兒子在美國長大，我這「台灣爸 爸」的權威就被革命掉了。他們才進入小學，有時我這老爸 叫他們做什麼，他們會反問我：「為什麼我要這樣做？請給 我一個理由！」我不能用「因為我是你老爸」或「你不聽話 就是不孝」來打壓他們，總要有充分的理由才能讓他們心悅 誠服。

等到我有孫子的時代，我們就變成「孫子至上」──盡一 切努力要讓孫子們高興，做馬給他們騎，陪他們看他們喜愛 的電影一遍又一遍都不敢說「不」，甚至還偷偷地多給他們 喜愛的點心吃來讓他們高興。他們原來叫我「公公」，可是 發音不太準。我小兒子Simon 開我玩笑說：「Charlotte 很 聰明，她這麼小就知道爸爸戇戇（傻笨）」。

當我爸爸來美探訪我們，我對爸爸客客氣氣，回他的每句 話都是「是！是！是！」可是對兒子講話，他們卻反問為什 麼，我心裡有點酸酸的。

我們處於舊時代舊文化與新時代新文化的交界期，要理 解時代與情境的差異與不同，並且要調節自己來適應。我稱 它為「三明治」角色──被夾在兩個時代與領兩個文化的中 間，加上孫子又多加一層，好像McDonald 的Big Mac 雙 層三明治（漢堡）。

感謝上帝讓我在台灣長大，讓我來美國留學，在故鄉與 客地都有生活與工作的經驗，這讓我學得調節適應的能力， 養成一種應變自如與雙層認同的特性──容易對應，容易調 適，容易包容也容易體諒；與別人相處隨和，容易融入、和 睦。

其實作一個雙層三明治的老爸也不賴──雖然被夾在中 間有時有點尷尬，可我們已經學會了尊敬愛戴我們的父親， 也賺到了兒孫的尊敬與愛戴。我是一個雙贏又快樂的老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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