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6月
文／陳正華
◎只剩幾個月？
三個月前，父親的家庭醫生通知我們，說老爸 雖然什麼病都沒有，但身體已經老化到「只剩幾個 月」。媽也在電話中告訴我說，看樣子妳爸真是沒 幾天了；媽還說，她自己也快要被爸累得不行了。 我完全不信。匆匆趕到爸媽面前一看，果然不出我 所料，兩老還是可愛如昔。
雖然爸的胃口大不如從前；雖然爸今天不肯背 《聖經》；雖然爸今天不肯讓我拍照；雖然……我 才不管！
終於哄著爸背完三節經文，又哄著爸和媽合 照……最後，費了老勁兒讓倆老擺個親熱的姿勢。 「啊喲，妳們這是幹什麼嘛？拉什麼手嘛！我的 手這麼痛……」爸大叫不停……
◎妳什麼時候再回來？
每次從父母家離開，父親總問我何時再來，每次總讓我的 心很痛。
我打電話給美福神學院的熊院長，向他請假，把我那已經 拖欠了好幾星期的學生輔導工作再次拖延。院長或可再請別 的心靈輔導來幫助學生，但我的爸媽只有我這一個女兒啊！ 在電話中我甚至說，可能要一直請假直到「我父親過世」。 昨天從早到晚，我待在父母家一整天；臨走時，父親望著 我打開大門、望著我離去；他口中不住地問道：「明天還過 來嗎？什麼時候再回來？哪天不用上班……」
說實話，八年前我決定從加拿大遷回美國，幾 乎完全是為了我那心靈孤單的母親。我一直以為， 爸自從48 歲中風之後，再也不復從前、再也不是 個有情感的人。未料這幾年，父親比母親更需要 我……
◎請姊姊常回來
昨晚電話中，媽說，妳爸現在已經一口飯都不吃了。 今晨打開大門，見家中只有爸一人躺在客廳的臥椅上。我 問爸，媽在哪兒，爸睜開眼睛說，上醫院去了。說完又閉眼 沉睡……那鼾聲讓我心中很不平安。
我打電話給媽；她正在肺科醫生那兒做定期檢查。
媽自從幾次大病住院之後，這些年不論肺科、心臟科、腸 胃科、精神科、泌尿科、耳鼻喉科……總是做定期檢查。爸 卻從來不看任何醫生。
過去這些年，媽媽老對我說，看妳爸多能吃！看妳爸大病 小病、什麼病也沒有！然而，爸還是先倒了下去。 今天餵爸喝水、新鮮西瓜汁，他都只能嚥下兩小口。此刻， 爸又回頭打呼去了；他的鼾聲又濃又沉，加上一陣陣的呻吟， 讓我的心跟著一陣陣緊縮……
忽然爸又醒來說要吃冰淇淋，我奔去廚房打開雪櫃，拿出 他最愛的脆皮巧克力牛奶雪糕棍兒，一口一口地餵他。妙了， 爸還真吃得來勁兒呢！
中午，媽媽和女傭從醫院回來，她們看見爸爸精神奕奕、 也不叫痛，都大為驚訝。女傭說，看樣子要請姊姊常常回來 呢！瞧姊姊一回來，陳伯伯又能吃又能喝，身上也不痛了！ 媽也說：是啊，妳爸昨天一直大叫大嚷。今天妳來了，他 好好的，哪兒都不痛了……
◎爸說不要住院
這陣子，我婉拒了每一位朋友的約見；我的時鐘只為父親 擺動。
今天爸爸已經不能說話，手臂也舉不起來，只是一直昏睡。 到下午一點，爸突然睜開亮晶晶的雙眼，又說要吃雪糕棍兒。 雖然只吃了兩口，但我已歡喜得泫然流涕。
然而到了下午四點，父親面頰發紅、全身發癢，不住地呻 吟、昏睡。
我心焦慮，反覆琢磨……想起爺爺晚年曾懇求母親留他在 家、照顧他，懇求母親千萬不要把他送入醫院。爺爺說寧可 在家中嚥氣、絕不要死在醫院。母親和我就那麼一直挖屎接 尿地照顧爺爺到他過世。
如今我爸也說不要住院，說若進了醫院，就「不能見到妳 媽了」。
是啊，如果父親此刻躺在醫院病床上，會多麼寂寞啊！想 到這兒，我熱淚奪眶……
不曉得我還能陪伴爸爸多久，也不知他何時清醒何時沉睡； 只知道耶穌所說：「復活在我，生命也在我！」只知道只要 還活著，每一天都要見證主的恩典。也祝願爸爸父親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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