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那是什麼時候,我被推進了一個房間,不清楚自己是醒著還是睡著,想動卻動不了。這樣,我朦朦朧朧地許久,只覺得身體非常疼痛。
有人問我痛的程度多少?從1到10。我回說,至少是9。每小時我按鈴討藥。她們說要等,不能吃得太頻繁。我不知道是天明還是天黑,她們要我起床,我掙扎著起床了,竟然還可以站起來。我發現肚脹,脹得像剛充滿氣的球。她們要我走路,我費勁地往前挪,像懷胎十月的孕婦,腳步左右搖擺才走了五六步,我就回到床上睡下,沒再動。
我想,有什麼比無用的身軀更值得保留?那一刻我覺得與死亡離得那麼近。第八天,我被送到康復醫院的病房,房間出奇的大,有長沙發、圓餐桌和三張椅子,還有小廚房。護士們說等我好一些,可以出去散步曬太陽。大家都知道我將要住上一段漫長的日子。
就這樣一共住了53天。出院時脫下睡袍,穿上墨綠色的新裙,走出房間。在走廊上我一一叫著護士們的名字,她們已經成了我的朋友。我道個別,但不說再見,即便有重逢的一天,我也真不願意回到這裡。
六年前在家裡摔的那一跤,讓我脊柱受傷折成兩塊,打了液體水泥手術顯然不再管用了。褲腿永遠是兩邊長短不一,走路走著就朝右邊靠,總不在一條直線上。每當站著和朋友聊天,不到幾分鐘就一定要坐下。脊椎從側面看早已失去了曲線,正面看是歪在一邊!更奇怪的是晚上挺直睡在床上,第二天醒來時,身體居然橫臥在床中間!醫生說脊柱需要進行融合手術。我答應了。等待了十個月,做了這輩子最大的一次手術。
在沒有充分了解脊柱手術究竟多重大的情況下進了醫院。早上七點鐘打麻醉針,醒來時是傍晚了。七小時的手術,從脖子後面開到T10尾龍骨,38公分,把身體一分為二了,還放進20多個鋼釘。
復原是什麼情況?我無法形容那種痛苦,也許死亡會讓我感到更輕鬆!我想到電視上被嚴刑逼供的革命者,想到被凌遲的犯人,想到許許多多折磨人的酷刑!栩栩如生。
邁克從我進入醫院的第一天開始,每天早上十點提著飯盒子來醫院探望。有湯有菜,是他女朋友精心為我做的。她住在離醫院一個小時的地方,為了我,每週燒十煲補湯給我,送來就走了。疫情中,醫院不讓朋友探訪。我沒機會多謝他們,就把他們的情牢牢藏在心中。生命中如果我們沒有倚靠,如果沒人在乎我們有否存在的價值,如果生活裡不再有歌聲,我想我一定會多一點憂傷,少一點無畏的精神。
醫院裡的夜是寂寞的,雖然我並不害怕夜的漆黑!但它總是那麼長,有如幾世紀,有如深淵沒光明、沒活力!夜,那麼難熬,那麼凶狠!我的身體那麼痛!那時我不免感到失落——疲倦,茫然,整宵整夜緊抱著安慰傷口的熱水袋直到天明。
也是在那關鍵時候,一幅幅畫面出現在我腦中——兵丁脫下基督耶穌的袍子,用荊棘編作冠冕給祂載上,又吐唾沫在祂臉上,拿葦子打祂的頭,戲弄祂,又有兵拿槍扎祂的肋旁,隨即有血和水流出來。僅僅幾個釘子,把一個男人的軀體掛在十字架上。那麼重的身體,祂的每一根骨頭一定都被扯開了!
那種苦楚豈不撕心裂肺?遠超人所能想!我難過,我在醫院就要崩潰了,想呼天搶地,昏天黑地哭一場!是耶穌,是耶穌。是耶穌的同在!祂所受的苦,豈不更甚我千百倍?想到這裡,我有什麼不可忍受的?
醫生說我需要一年的時間才能康復,也許還要更長一點。八個月轉眼過去了,我不著急,因為上帝的話語安慰了我:「祂必將生命的道路指示我,使我在祂面前有滿足的喜樂。」
為此,我等待著。
祂受的苦多我千百倍|江靜枝By accepting you will be accessing a service provided by a third-party external to https://cchc-herald.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