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愛能讓沉默的高牆倒下——《走出寂靜》觀影隨筆
1996年，德國導演卡洛琳·林克(Caroline Link)以《走出寂靜(Beyond Silence)》叩響世界影壇的大門，獲得多項國際獎項及1998年奧斯卡最佳外語片提名。這部電影以細膩的敘事、深切的情感和優美的音樂，探討聽障者與健聽世界的隔閡、家庭關係的衝突，以及個人夢想與責任的碰撞。故事以一位在聾啞家庭中成長的女孩——菈菈(Lara)學習黑管（單簧管）的經歷為主軸，展現了她如何在音樂與親情之間尋找自我，並最終打破寂靜的籓籬。
寂靜的雙重意象：生理與心理的隔閡
英文片名《Beyond Silence（走出寂靜）》蘊含雙重意義。「寂靜」，既是生理上的聽障失語，也是心理上的隔閡與孤獨。菈菈的家庭被寂靜籠罩，家人們用手語溝通，營造出一個獨特的小世界，卻也在無形中築起了一道與外界的高牆。這道牆不僅隔絕了聲音，更隔絕了理解與接納的可能，讓心靈陷入孤寂。
然而，寂靜並非終點。菈菈在無聲的環境中成長，學會了用更敏銳的心去感受世界，用更細膩的靈魂去觸摸生命。對她而言，寂靜不再是缺陷，而成為了一種生命的禮物，讓她能夠聽見內心最真實的聲音。
深陷寂靜：原生家庭的矛盾
菈菈的父母都是聽障者，從小她便成為家中的小翻譯，負責與外界溝通，幫助父母處理各種事務。這種責任讓她過早地背負了成年人的壓力，也讓她在學業上落後，並因與同學的差異而受到排擠。儘管如此，她依然深愛着父母，默默地承擔着照顧他們的責任，在無聲的世界裡摸索、成長。
父親馬丁的童年陰影進一步加劇了家庭的矛盾。他與妹妹卡麗莎原本關係親密，但祖父不會手語、無法與馬丁溝通，更因偏愛會吹黑管的卡麗莎，馬丁心生嫉妒，最終與妹妹疏遠。母親則因憐惜馬丁的聾啞，過度縱容他，導致家庭關係逐漸破裂。這些原生家庭的矛盾，成為菈菈成長過程中無法回避的沉重負擔。
撼動寂靜：黑管與腳踏車的生命力
九歲那年，菈菈在祖父家的聖誕聚會中，第一次聽見姑姑卡麗莎吹奏黑管。音樂的魅力深深吸引了她，卡麗莎也熱情地將自己的第一支黑管贈予她，開啟了她的音樂夢想。但是，這份熱情卻遭到父親的強烈反對。馬丁擔心音樂會再次拆散家庭，父女之間的衝突因此爆發。母親雖然默默支持菈菈，但家庭的寂靜與隔閡並未因此消解。
在學校，老師發現了菈菈的音樂天賦，鼓勵她繼續學習，並為她尋找私人教師。只是，學習音樂的過程是孤寂的，父母從未參與她的音樂旅程，讓她倍感失落。一天，姑姑帶她騎腳踏車，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自由與快樂。回家後，她與母親一起騎車，家中終於多了笑聲，母女關係也變得更加親密。
打破寂靜：柏林行與母親驟逝
19歲時，菈菈的演奏技術已臻精湛。姑姑建議她赴柏林報考音樂學院，老師也樂意推薦，但她卻因經濟因素和家庭責任而猶豫不決。姑姑堅定地告訴她：「妳不能一輩子照顧父母。」不過，父親得知後憤怒不已，拒絕讓她離開。母親則溫柔地鼓勵她，分享自己小時候曾夢想能開口唱歌，並與菈菈約定一起去聽黑管音樂會。
可是，命運卻在此時給了這個家庭沉重一擊。母親在靜音騎腳踏車時遭遇車禍離世，家中的「寂靜」徹底崩壞。悲痛之中，父女關係更加緊張。菈菈責怪父親無法理解她，父親則將母親的死歸咎於她要求母親陪騎腳踏車。父親禁止家中播放音樂，菈菈終於忍無可忍，憤而離家。
走出寂靜：父女衝突與和解
回到姑姑身邊後，菈菈發現姑姑雖然支持她，卻也試圖控制她的音樂風格，讓她倍感壓力。她開始質疑姑姑的動機，並決心走出自己的路。
不久後，妹妹瑪莉搭乘火車來找她，請她回家，並告訴她不應如此強硬地責備父親。姑姑送瑪莉回家時，與馬丁有了一場使人動容的手語對話，讓馬丁開始反思自己的原生家庭與現有家庭中的「寂靜」問題。
考試當天，父親最終選擇出現在音樂學院的考場，他表示：「雖然我聽不見，但是我願意體會。」當菈菈演奏時，他閉上眼睛，雙手緊握欄杆，竟然能夠「聆聽」女兒的音樂。這一刻，父女之間「寂靜」的隔閡終於被音樂打破。菈菈成功通過考試，踏上了屬於自己的音樂旅程，而那道寂靜的高牆，也因愛、感觸和聆聽而倒下。
走出寂靜的橋樑：黑管與夏卡爾
音樂和夏卡爾的畫作是這部電影的重要語彙，也是菈菈救贖的力量來源。黑管的聲音富有表現力，能展現柔和的低語，也能爆發激昂的情感，正如多變的人生。
六個音樂曲目串聯了整部影片，帶動了故事情節的脈動。姑姑出現時的音樂輕快，父親出鏡時的配樂憂鬱，家中洋溢愛意時的音樂溫馨，而當父女衝突時，音樂戛然而止，觀眾能真切感受到「寂靜」帶來的沉默和距離。
唯有一首帶歌詞的音樂出現在菈菈與男友唐姆看完電影後，兩人逛夜市時聽着《我會活下去(I Will Survive)》，用手語比劃着、跳着舞，展現了菈菈的新生活與新生命。
此外，夏卡爾的畫作也成為菈菈靈感的源泉。這位超現實主義畫家用奔放的色彩與線條謳歌鄉愁與愛情，正如黑管音樂家所說：「夏卡爾的畫中有音樂……音樂在妳的心裡，妳要到心中尋找。」菈菈的心門被打開了，她「聽」到了夏卡爾畫中的意境，讓她的靈魂吶喊。
唯有愛能打破寂靜
菈菈的故事，像一首穿透寂靜的樂章，輕輕叩擊着每個人的心靈。它告訴我們，每個人的內心深處都有一片黑暗與寂靜的角落，那裡藏着我們最脆弱和最不願被觸碰的情感。然而，只要心中有光，即可找到屬於自己的聲音，走出那片寂靜的迷霧。
人與人之間的隔閡，更是令人窒息的一種「寂靜」。但菈菈的經歷提醒我們，唯有愛才能克服無聲、打破高牆、跨越寂靜、走近對方。
用心，可以聽見繪畫的聲音；
觸摸，可以感受音樂的脈動；
用愛，可以聽見彼此的需要。
願世人，都找到那終極的，光的源頭、愛的源頭。
唯有愛能讓沉默的高牆倒下——《走出寂靜》觀影隨筆|艾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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