繽紛世界: (文采風流) 苦旱代鳴冤的學者洪亮吉

2014年6月
文／畢珠

雲溪競渡（之一）
怒雷激電滿平川，艇子如風不及旋；
齊向白雲尖上立，萬堆蠟履雨聲圓。
—清‧洪亮吉—

清嘉慶六年的端午節，江蘇武進舉行龍舟競渡。雖然當時傾盆大雨、雷電交加，但觀賞競渡的人潮仍是十分洶湧。著名的乾嘉學者洪亮吉，也擠身其中，當他看見雷聲與鑼鼓交響，閃電與波濤相輝，健兒們不畏驚濤駭浪，駕著龍舟力爭上游。他被這豪壯激烈的場面攝住了，在喝彩之餘更思如泉湧，即時寫下了十二首「雲溪競渡」詩；藉生動活潑的詞句，把這瞬息即逝的情景，化作超越時空的永恆。

▲機聲燈影‧ 母慈子孝

洪亮吉（主後1746-1809），字稚存，號北江，江蘇陽湖（今之武進）人。六歲喪父後貧寒無依，由母親蔣氏帶著他和弟妹，寄居在外祖家。他的「歲歉篇」，述說了童年的困境：

十三知歲歉，十四忍朝饑；
母病逋師俸，兒長著父衣。
瘦憐親串識，貧覺館童譏；
冷巷歸來晚，書聲出破扉。

蔣氏是個十分堅毅的婦人，晚上一面織布，一面教兒子讀書，使他在幼年時，已打下了良好的學術基礎。後來他為了紀念慈母的辛勞，曾請人繪了一幅「機聲燈影圖」。他一生事母至孝，卅一歲時遠遊還家，途中得悉慈母病逝，悲慟得即時昏厥，墮入兩岸高峻的急流之中，險被溺斃。他因來不及送終，畢生引為憾事，每逢母親忌辰，便終日不食，以表哀思。

▲蕭寺哭臨‧ 死生不渝

洪亮吉是個孝子，也是個重情重義的君子。著名的詩人王景仁（字仲則），是他相識十八年的知交，王景仁一生困頓多舛，他除了多方鼓勵襄助外，還把他引薦給陝西巡撫畢沅。畢沅疏財仗義，資助王景仁入京謀官職。可惜官職還未到手，王景仁因要躲避債主，帶病倉惶逃往陝西。

但在半路中途，王景仁已體力不支，自知死期不遠，於是遣人向洪亮吉報訊，請他來為自己辦理後事。洪亮吉聞訊後，晝夜馬不停蹄地趕路，但到達時王景仁已病逝，棺柩停厝在古寺之中。洪亮吉把王景仁的遺骸，親自送回故鄉；又寫了「出關與畢侍郎書」，把王景仁的遺著交給畢沅，讓他彙集成書：

「……塗危入棧，疑披谷口之霧；衢歌哀怨，恍聆山陽之笛。日在西隅，始展黃君仲則殯於運城西寺，見其遺棺七尺，枕書滿篋……此則杜鵑欲化，猶振哀音；鷙鳥將亡，冀留勁羽……」

菁華出於至誠，《出關與畢侍郎書》，真情流露、淒楚動人，是四六駢文中的上乘佳作，為後世所傳頌。洪亮吉為王景仁治喪營葬、撫卹老母妻兒，他對朋友死生不渝的友誼，令人十分感動。當時有人畫了一幅「蕭寺哭臨圖」，讚揚他的千秋高義。

▲忠諫受罰‧ 天代鳴冤

洪亮吉在四十四歲時，考中一甲第二名進士（即榜眼），歷任翰林院編修、貴州學政等職。嘉慶四年（主後1799年），他眼見政治日益腐敗，於是向王公大臣上書，力數朝廷之流弊。書中坦率地提出，自乾隆五十五年後，權私蒙蔽，事事不平；王公大臣迷信佛道，崇尚虛談，帶來消極無為的風氣；皇帝視朝稍晏，群小熒惑，又不虛心納諫，使忠言不能上達；官吏對百姓層層剝削，又官官相護，使百姓有苦難伸……

嘉慶皇帝一見諫書，雖然明知字字忠言，但卻恨洪亮吉「干犯天顏」，要治他死罪；後來顧念他高風亮節，改為流放伊犁。但自始之後，天便不再降雨，令京師一帶苦旱成災。皇帝多次向天祈雨無效，於是想起了洪亮吉的忠諫，而為自己的愚妄，後悔起來。他決定亡羊補牢，傳諭把洪亮吉釋放還鄉，當他寫好了詔書，天即甘霖沛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