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山集: 胡友平:讓我叫你一聲姐姐! 澳洲 2024年08月

看到微信上姑蘇城裡一位女子,為了保護一對日本母子,被歹徒刺傷,心痛難過,但希望不是重傷。僅只隔了一個晚上,這位日本學校校車引導員工已經離世,她的名字叫胡友平。

望着日本駐華大使館下降的半旗,久久回不過神來,肅穆,悲傷,崇敬,卻還沒有對該事件的詳細報導。再後才知道胡友平阻止歹徒行兇,小男孩得以逃脫,她卻被歹徒反手連刺數刀,傷及心臟,根本沒有回生的希望。

終於看到胡友平的照片,只一眼看到,便同很多人一樣,眼淚流出來。這是一張多麼平常多麼樸素多麼和平的臉。僅從這張臉上,就看得出她沒有虛榮,沒有造作,不想驚天動地,不求功成名就,只過普通生活,只為人母人妻,但良心在胸中,正義在肩頭,勇氣在呼吸間。

常人的你真的驚了天地,泣了鬼魂。你讓一直鼓動縱容仇恨、掌握權力的人都不好意思了,你讓我等身在海外的人內心不安。

照片上的你好真實:眼睛清澈平和,臉上沒有敷飾,口唇沒有加色。難以想像,在消費膨脹的世界裡,在爭相攀比的人群中,在鋪天蓋地的宣傳攻勢下,你還能保有自己不受污染的靈魂。你眼裡沒有故作的幸福,沒有誇張的快活,沒有邀寵的企盼,也沒有為各國人民指點江山的雄心。你選擇不施粉黛,不裝年輕,恐令同齡人大為不解。縱然平日裡懶得顧及,拍照總可以略加粉脂。你甚至沒有為口唇加色,那最省力氣,最少支出,最不顯雕琢卻最出效果的修飾。如今人人都會修飾圖片,只需指尖滑動便可得一幅美圖,再不濟,手機都有美顏功能,自動加給你三分美色。要給人一張年輕一點、白嫩一點的臉,實在太容易了。但你沒有。

正是這張普通的臉,令日本以國家的名義向一位他國女子降下國旗向你致哀,許多對你做出褒獎,表達敬意,真誠感激的人們,讚揚你挽救了一場不小的外交危機。若是歹徒衝進那部校車,失去生命的一定不止一個,而且都是全無還手之力的兒童;將會引出一場國際事件,雖然只是「偶然」;有人說你對外資,尤其是在中國的日企做出了貢獻,否則會引發又一波撤資潮;有人說你代表了中國人民的善良,雖然歹徒的邪惡殘忍收穫了不少的叫好;還有人說你保護了在日本的中國人,想像如果日本人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但以我之見,如果你倖存,如果你被採訪,問你出於怎樣的動機,估計你會木訥地無以言對。

以我之淺見,你並不是為了國家的臉面,你並不想代表國人的善良,你不曾要改善外資環境、增加中日友誼、做國際主義戰士,你不覺得自己有這麼高大上。你甚至沒有想到自己稱得上見義勇為,不知道自己在行義為善,而僅僅是在盡職盡心,是在事關婦孺性命的時刻,本能地保護他們的生命。

上帝造人,賦予人的神性。無需被教育再教育,我們已經具備良善和憐憫。面對生命受威脅侵害,你本能地挺身而出。基督為拯救人類而付出生命,你為保護婦孺而付出生命;你和基督的血同色同溫。

我想像中你只要自己做一位母親,面對暴力,你只有母親的思考,母親的行為──保護幼小的生命。

我更願意說,你是黑夜裡一線光亮,那個毒蘑菇瘋長的夜,那個鬼叫聲充斥的夜。你在任何一片天地任何一處山川都會獲得讚譽敬仰的行為,竟然引得恨意和咒罵,因為你拯救的是日本國的母子。然而,在你獻身的車站,人們自發來到這裡,手捧鮮花,脫下鞋子,踏上乾淨的天藍色鋪料,向你獻上他們的愛敬和感激。在他們心裡,亮起如你擁有的光亮。

我不得不承認,你在我的絕望上劃開了一個口,因為我無法忘記你的面孔,因為我在心裡叫你姐姐──雖然我要比你年長十歲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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