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e Carter（喬·卡特）是福音聯盟的編輯，同時也在弗吉尼亞州阿靈頓（Arlington, Virginia）的麥克林聖經教會（McLean Bible Church）擔任牧師。

最近發生了什麼？

上週六，一名18歲的白人男子在一起出於種族主義動機的恐怖襲擊中殺害了10名黑人，事件中還有另外三人受傷。據執法當局稱，犯罪嫌疑人（槍手）據信在網上發表了一份長達180頁的文檔，其中他表達了對 「大取代」理論的執著信念。

什麼是「大取代」理論？

「大取代」（The Great Replacement）理論是長達一個世紀之久的一種白人種族滅絕陰謀論在現代的最新版本。該理論的根源是聲稱某些「精英」——尤其是猶太人——正在蓄意策劃減少或消滅美國和歐洲的白人，他們主要通過促進異族通婚和非白人人口移民來實現這一目標，因爲這一理論的主張者認爲有色人種的生育率遠高於白人。

這種想法植根於20世紀初的優生學，並在20世紀30年代的歐洲得到了一些人的支持。當時德國納粹黨使用了這種陰謀論的一個版本（把上述理論中的「白人」換爲了「日耳曼人」）。希特勒用這一宣傳作爲他對猶太人和其他族裔群體進行種族滅絕的理由。

二戰結束後，該理論受到法蘭西民族主義者的青睞，並在他們中間獲得了突出地位。其中最好的一個例子就是讓·拉斯佩爾（Jean Raspail）出版於1973年的種族主義和排外小說《聖徒營》（Le Camp des Saints）。書名取材自《啓示錄》20章9節：「他們上來遍滿了全地，圍住聖徒的營與蒙愛的城」。經文原意是說撒但的軍隊（「多如海沙」）聚集起來反對上帝的百姓。在小說中，「聖徒營」是被來自非洲、中國和印度等地區的移民所佔領的西方國家。

近四十年後，拉斯佩爾的觀點得到了另一位法國小說家雷諾·加繆（Renaud Camus）的推廣。在20世紀90年代，加繆因其自傳體小說《詭計》（Tricks）而出名，該小說細節描寫了他濫交的同性戀經歷。但隨著他2011年出版的《大取代》（Le Grand Replacement）一書，他迅速從同性戀代表人物轉變爲白人民族主義者的英雄。

加繆的理論聲稱，法國本地人（「被取代者」）在人口統計意義上會最終被非歐洲人所取代，這一過程是「取代主義力量」所鼓勵的。在弗吉尼亞州夏洛茨維爾的一次遊行中，白人至上主義者高喊：「猶太人不會取代我們。你們不會取代我們。」加繆後來出版了一本名爲《你們不會取代我們！》的散文集。（他後來說，於夏洛茨維爾遊行只有一件事困擾著他：「『猶太人不會取代我們！』這個說法讓我感到恐懼」。）

大取代已經成爲白人民族主義圈子裡的一個主導思想，據稱最流行的白人至上主義口號是所謂的 「14個詞」：「我們必須確保我們民族的生存和白人兒童的未來。」 

這種理論有多盛行？

一百多年來，白人種族消亡陰謀論一直以某種形式在美國流傳。白人民族主義團體將其作爲基礎真理，並主要利用它來反對異族通婚和來自非歐洲國家的移民。

但就像許多在白人至上主義和極右派圈子裡扎根的想法一樣，互聯網已經將這一理論傳播到了整個主流社會。大多數主流支持者避免直接談論跨種族夫婦所生的嬰兒，並以「左派」或「民主黨」這一無定形的術語來指稱「取代勢力」，而不會直接指責「猶太人」。

許多人還避免使用「取代」一詞，儘管有些人已經開始更公開地鼓吹這個詞和相應的陰謀論。例如，福克斯新聞人物塔克·卡爾森（Tucker Carlson）在2021年4月說：

我知道，如果你使用「取代」一詞，左派和推特上所有的左派捍衛者網民就會變得簡直歇斯底裡。但事實上，民主黨正試圖用新人、來自第三世界的更聽話的選民來取代現在的選民，即現在投票的人。他們會變得歇斯底裡，因爲這就是實際發生的情況。

一些共和黨政治家，如佛羅里達州眾議員馬特·蓋茨（Matt Gaetz）、賓夕法尼亞州眾議員斯科特·佩里（Scott Perry）、威斯康星州參議員羅恩·約翰遜（Ron Johnson）、明尼蘇達州前眾議員米歇爾·巴赫曼（Michele Bachmann）和紐約州眾議員伊利斯·斯特凡尼克（Elise Stefanik）——排名第三的共和黨國會議員，也公開提出過這一陰謀論。

毫不奇怪，大量的美國人開始相信這個陰謀是真的。美聯社/NORC最近的一項民意調查發現，三分之一的受訪者認爲在這個國家有一群人正試圖用同意他們政治觀點的移民來取代土生土長的美國人。

幾乎一半的共和黨人和五分之一的民主黨人同意這種說法。在OANN、Newsmax和福克斯新聞的觀眾中，持有這種信念的比例比那些從其他渠道獲得新聞的觀眾更高。大約四分之一的共和黨人同意美國的選舉制度對白人有歧視。

有哪些恐怖襲擊與這一理論有關？

最近在水牛城發生的槍擊事件是過去五年中第五起白人至上主義槍手用大取代謀論作爲行動支持的恐怖襲擊。

2018年10月，羅伯特·鮑爾斯（Robert Bowers）在賓夕法尼亞州匹茲堡的生命樹（Tree of Life）猶太教堂殺害了11人，此前他在社交媒體上寫了一篇文章，指責猶太人將非白人移民和難民帶到了美國。

2019年3月，布倫頓·塔蘭特（Brenton Tarrant）在新西蘭的兩個清真寺殺害了51人。他在網上發佈了一份名爲「大取代」的宣言。

2019年4月，約翰·歐內斯特（（John Earnest）在加州波威（Poway）的一個猶太教堂殺死了一個人，打傷三人。在他發表在網上的信中，歐內斯特聲稱猶太人應對「歐洲白人」的種族滅絕負責，他還引用了鮑爾斯和塔蘭特的影響。

2019年8月，帕特里克·克魯修斯（Patrick Crusius）在德克薩斯州埃爾帕索（El Paso）的一家沃爾瑪超市開火，造成23人死亡，近二十人受傷。在一份宣言中，克魯修斯談到了「拉丁裔入侵」，並提到了「大取代」陰謀論。

「大取代」理論是否有任何事實依據？

大替代理論是由白人至上主義者提出的，無可爭議地來源於種族主義和仇外心理。但是，根據它的起源而完全否定它，就是犯了「起源謬誤」。相反，我們應該簡單地問一問，這裡面是否有任何事實依據呢？ 

答案是複雜的，因爲該理論並不基於任何特定的、可以僅僅根據事實來判斷真假的主張。「取代理論」已經成爲一堆術語和概念的統稱，這些術語和概念定義不清，可塑性極強，更多的是基於情感而非理性。

例如，要確定是否有一個實現「取代」白人的陰謀，我們首先要確定什麼是「白人」，什麼是「取代」。目前，今天在美國出生的每九個嬰兒中就有一個（11%）將在少數族裔和白人的混合家庭中長大。一般的白人至上主義者會說這樣的孩子確實在「取代」一個「白人」，而像塔克·卡爾森和伊利斯·斯特凡尼克這樣的人則會（希望我的理解沒錯）聲稱這不是他們所說的「取代」。是否只有在外部（通過移民）而不是內部（通過混血兒）的情況下，「取代」才有意義呢？如果是這樣，有什麼區別呢？

讓我們考慮最善意的解釋，即關注的不是白人的「取代」，而是「選民」的替換。那麼問題來了，「哪些選民？」支持這一理論的普遍看法是，移民成爲公民後會投票給民主黨。這並不是一個不合理的假設，如果你主要擔心的是共和黨的未來，這可能是一個合理的擔憂。

但現實是，有資格投票的美國移民人數相對較少，大約佔全國總選民人數的10%。非法入境的移民不能在聯邦選舉中投票，所以他們並沒有取代任何人。而且幾十年來，在美國出生的人投票率比移民高得多。如果擔心的真的是「取代選民」，簡單的解決辦法是鼓勵美國出生的選民參加投票，從而抵消「取代選民」的任何影響，而不是妖魔化外國出生的公民。

基督徒應該如何回應？

基督徒應該首先譴責這一理論背後的種族主義和仇外心理，同時譴責其造成的暴力。但我們也需要鼓勵那些相信某種版本取代理論的同胞注意《聖經》中重複最多的一條戒律：「不要怕」。

取代理論的根源是對本民族文化之外移民的恐懼。很多時候，就像上面列出的恐怖襲擊事件一樣，這種恐懼變成了仇恨和暴力。但更多時候，這種恐懼導致了對人口變化的道德恐慌（moral panic）。道德恐慌的意思是「基於錯誤或誇大的認知/信息而發生的群眾運動，它超過了社會所面臨的實際威脅。」道德恐慌是一種廣泛的恐懼，往往是對社會價值、利益和安全的威脅做出的非理性回應。

不幸的是，這種基於種族的道德恐慌在美國歷史上很常見。1902年，西奧多·羅斯福總統說，「在這個國家，比任何其他問題更重要的問題」是「種族自殺的問題，完全或部分地自殺」。這個正在自殺的種族是「盎格魯-撒克遜人」。同樣，1916年，麥迪遜·格蘭特（Madison Grant）寫下了《偉大種族的消逝》（The Passing of the Great Race）。那本書（希特勒後來稱之爲他的「聖經」）對「北歐人種」因與來自意大利或烏克蘭等地區的「暗色白人」混合而滅絕表示遺憾。這些道德恐慌與今天的道德恐慌的主要區別在於擴大了誰被納入「白人」的範疇。

道德恐慌也有被媒體煽動的傾向，不管是偏向右派還是左派，媒體通過使用「我們和他們」的敘述煽動恐懼。當塔克·卡爾森試圖用各種「他人」（包括吉普賽人）的入侵來嚇唬人們的時候，其他媒體正在宣傳一種更普遍的「白人與少數民族」框架。一邊是白人「多數」（現在包括以前不被看爲白人的群體，如猶太人和愛爾蘭人），另一邊是非白人「少數」——這個類別幾乎囊括了地球上的所有種族群體。爲什麼使用這種框架？因爲它在許多自我認同爲白人的人中激起了焦慮，使他們認爲當他們不再是人口中的大多數（儘管事實仍然是多數）時，他們有一些害怕。

無論你認爲這種焦慮是不合理的（就像我一樣）還是有其道理，我們應該能夠同意，這種恐懼的解決方案可以在上帝的話語中找到。保羅在給腓立比人的信中說：「應當一無掛慮，只要凡事藉著禱告、祈求，和感謝，將你們所要的告訴神。神所賜、出人意外的平安必在基督耶穌裡保守你們的心懷意念。」（腓立比書4:6-7）。保羅還告訴我們，我們應該關注的是什麼（4:8-9）：

弟兄們，我還有未盡的話：凡是真實的、可敬的、公義的、清潔的、可愛的、有美名的，若有什麼德行，若有什麼稱讚，這些事你們都要思念。你們在我身上所學習的，所領受的，所聽見的，所看見的，這些事你們都要去行，賜平安的神就必與你們同在。

基督徒不應陷入另一場由媒體驅動的道德恐慌中，而應專注於那些真實的、值得讚揚的、清潔的、可愛的事。如果我們選擇這樣做，我們將更好地預備好幫助我們的鄰舍——他們擔心自己被與耶穌有相同膚色的人「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