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兒的聖誕信

雪兒的聖誕信澳洲  2024年02月

陳謙

2024年02月

到家卸下行李，已經晚上十點多了。雷雨造成飛機起飛延誤，是返程一個有驚無險的小插曲。和貝貝在飛機上輕輕唱起的歌「有主在我船上我就不怕風浪，不怕風浪，不怕風浪……」，似乎依然縈繞腦海心胸。

信箱裡，有一封信。打開一看，竟是雪兒(Cheryl)從悉尼寄來的。悉尼！我剛剛從悉尼度假回來呀！此次與貝貝回悉尼，幾乎沒有約見任何昔日舊友。四年多的疫情阻隔，使得與悉尼親人每一日的相聚都特別珍貴，我唯有放下一切，盡可能陪伴媽媽與姐姐大哥及家人。而此行於貝貝，又多了一層慶祝中學畢業、告別穿學生制服生涯的意味。剛剛過完18歲生日的貝貝，成人了，卻仍處於乳臭未乾而渴望放飛自我的躍躍欲試之期。時而滿臉甜蜜的興奮嬉笑，時而面無表情茫茫然陷入自我天地的漫遊沉思，是她的常態。

每年一封從未間斷

雪兒每年一封的聖誕來信，自我認識她起，從未間斷。以前我們在悉尼時，她總在聖誕前夕帶聖誕信到教會，每人一封地分發，代替大家時常彼此交換的聖誕賀卡。20幾年來，她那一封封的信疊加起來，彷彿一棵緩緩成長的聖誕樹，記載着她的四個孩子從小到大的軌蹟：生日、學習、畢業、戀愛、結婚、生子…… 樹大分岔，她的每個孩子都生養了若干兒女，她如數家珍地陳述每家趣事，讀來只覺幾分目不暇接，有時還得反覆多讀幾遍才能勉強記住她每個孫子孫女的名字。

定睛家庭朋友關係

隨着年齡的增長，雪兒和丈夫湯姆(Tom)體驗着日漸衰老，周身各處的疼痛也越來越多。但是雪兒總是定睛於和家庭及朋友間的關係，並感謝神賜給他們那樣寶貴的關係。

幾年前的一封聖誕信裡，她簡述了她的丈夫湯姆奇蹟般及時接受腎臟移植手術的感恩見證。如今，湯姆已經即將迎來術後逐漸恢復健康的第五個年頭了。明年二月，他們將慶祝他們的第49個結婚紀念日。

走過的路遇見的人

自從我們2009年舉家遷至布里斯班至今，已經過了將近15年。曾經熟悉的悉尼，以及悉尼的人和事，都在漸漸淡去。人生的許多過往，彷彿一場夢，就在你想要去追尋時，就驀然消散在雲霧裡。和成年後的貝貝重新踏上悉尼的土地，由她帶領着去趕乘各路公交，是一種恍若隔世的體驗。記憶忽閃，每個場景，都與曾經用嬰兒手推車推着貝貝的影像交疊。

面前，貝貝的眸瞳裡，時時忽閃着新奇的亮光。「雙層火車！」貝貝一邊輕聲驚嘆，一邊就蹭蹭蹭拎起大大行李箱上了車廂內的台階。「悉尼才有，布村沒有雙層火車啊！」車窗外閃過的風景，或新或舊的建築。貝貝特別喜愛的，是古老風格的建築，它們講述的，都是緩緩的歷史。火車鐵軌旁時常出現任意而為的塗鴉。「為什麼人們要冒着生命危險如此塗鴉呢？被發現了還得被罰款呢，值得麼？」我忍不住叨叨着問。「People are like dogs. They like to mark their territories.（人就像狗，喜歡標記自己的領地）」貝貝隨口答道。她所說的「人」，指的是那些塗鴉藝術家。

是這樣的麼？似是而非。我們的文字，是否也在不知不覺中，標記着自己的某種領地。那些曾經走過的路，那些曾經遇見的人。

瑪麗蓮阿姨的故事

雪兒這封信的末後，提到了她的瑪麗蓮阿姨(Aunty Marilyn)。雪兒和她的丈夫長期以來一直是瑪麗蓮阿姨的委託書(Power of Attorney)所授權的監護人(Guardian)。授權書(PoA)是一份法律文件，使被指定的個人能夠代表無法再行使此類能力的人進行財務和醫療決策。

我問貝貝還記得雪兒的「瑪麗蓮阿姨」嗎？貝貝全不記得了。畢竟，離開悉尼來布村時，她才三歲多。「瑪麗蓮阿姨就是我們以前悉尼教會裡第一個用右手食指在你小小的掌心裡畫圈，和你玩童謠Round and round the garden, like a teddy bear. One step, two step, tickle you under there.的那個老太太呀。」我試圖勾起她的記憶。

我是很記得瑪麗蓮阿姨的。她是雪兒的母親的妹妹，曾經和雪兒的女兒一起當「雅芳小姐」。我們教會的衛生間裡，常常會有幾瓶「雅芳」空氣清新劑，就是她們放在那裡供大家使用的。她們從來不在教會裡賣雅芳，只是常常使用各種雅芳產品，甚是可愛。偶爾我看到幾款散發水果香的特價唇膏，也會請她們代買。想起她，想起雅芳，就彷彿想起一個特別的時代。好久不見雅芳了，也淡忘了，不知道雅芳還在不在。

禱告蒙垂聽一生充滿愛

雪兒在信裡說瑪麗蓮阿姨過了85歲後，自己漸漸感覺每日都需要得到細微的日常護理，就請雪兒他們為她物色一個養老院。他們就請90歲的比爾叔叔(Uncle Bill)帶瑪麗蓮阿姨去看養老院。去的第一家，是Baptist Care Warena ，一家有基督徒背景的養老院。雪兒的家就在這家養老院的隔壁。

這是瑪麗蓮阿姨見到的第一家，也是唯一的養老院。她一下就愛上了，並決意搬進去住。雪兒一直告訴她這個養老院可能已經滿了，她可能無法住進去，但她就禱告！然後呢，禱告蒙垂聽啦！她在那兒呆了大約一年半，那裡的員工對她好極了。

瑪麗蓮還常常告訴雪兒將來她就想在睡夢中死去。雪兒常常對她說你也不可能總是得到你想要的呀。雪兒錯了。瑪麗蓮阿姨的禱告再次蒙垂聽。她於11月25日週六在睡夢中安然去世。她並沒有生病，去世前的兩天過得非常愉快，其中一天還去了一個教會。瑪麗蓮的葬禮，是對她一生的慶祝：一個充滿愛、樂於施給的靈魂。她是許許多多人的阿姨。

「我卻不以性命為念，也不看為寶貴，只要行完我的路程，成就我從主耶穌所領受的職事，證明神恩惠的福音。」（《使徒行傳》二十章24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