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山集: 誰奪走了莎拉的鑰匙? 澳洲 2023年06月

若不是要寫這本書的書評,我沒有勇氣把這本書重讀一遍。和大多數讀者一樣,小說是我們生活空閒時間的填充物,誰願意把空閒點綴成沉甸甸的石頭?但是有一種力量在我讀過它之後已經產生,這力量催逼我,若我不將這書中的故事講給他人,不能鼓動更多的人去閱讀它,那我就是有罪的。它就是《莎拉的鑰匙》,是出自一位法國女作家筆下,描寫二戰期間法國猶太人的遭遇和當代法國人民的反思的小說。

真實的歷史事件

《莎拉的鑰匙》的歷史背景是真實發生在法國二戰期間的歷史事件。法國被佔領後,從法國移送出境到納粹集中營的猶太人有七萬六千人,其中1942年7月,在法國國慶日後的兩天,一萬三千一百五十二名猶太人在巴黎和巴黎郊區被捕,後被送往臭名昭著的奧斯威辛集中營。他們中的一部分曾經被拘留在巴黎的一個冬季賽車場等待中轉,其中絕大部分是婦女和兒童,史稱巴黎冬季賽車場大圈押事件。

並行的故事結構

小說作者巧妙地用兩條線索並行結構故事,一個是1942年的10歲小姑娘莎拉,她怎樣在黑暗中被粗暴的敲門聲驚醒,緊急中怎樣將4歲的弟弟藏進壁櫥,怎樣攥緊壁櫥的鑰匙安慰自己很快就能回家給弟弟打開壁櫥的門,怎樣被賽車場的混亂、哭喊和臭氣熏得幾乎窒息,怎樣被迫與父母分離,怎樣絕望又怎樣求生……另一條線索是2002年,某週刊女記者朱莉婭為了撰寫紀念冬季賽車場大圈押事件60週年的稿件,不斷地搜索歷史資料,尋找見證人、當事人,或者是他們的後代。從她的眼光中看到法國人對這段歷史的躲閃,語焉不詳,試圖遺忘的掙扎、隱藏的羞愧、無動於衷的冷漠……

被痛苦記憶折磨

小說中的莎拉雖然得到了好心人的幫助,熬過了二戰,長大成人,甚至結婚生子,但是壁櫥裡身軀蜷曲、臉蛋發黑的弟弟成為她心中驅之不去的陰影,這痛苦的記憶折磨著她,最後她絕望地以自殺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小說中的女記者朱莉婭給自己的女兒起名叫莎拉,因為莎拉活在她的記憶中,她無法忘記。或許小說作者以此告訴讀者:歷史是不能被遺忘的,她要活在我們中間。

面對歷史無出路?

閱讀小說的過程中常常會進入到小說的角色之中。我想:莎拉的痛苦擱在誰身上能承受得了呢?若人的現世就是全部,那麼痛苦帶給人的只有絕望,而死亡就成為最好的解脫方式。

面對這樣的痛苦,中國的古代聖賢教育我們為尊者隱,為長者諱,不要什麼都說出來,這就像西方的家長面對血腥場面時會掩住孩子們的眼睛一樣,因為沒有人能扛住這歷史真實的重創,於是我們就在一次又一次的歷史殘酷面前失語。但是不面對並不等於沒有發生,於是殘酷的歷史就一次又一次上演。

啓蒙主義者教育我們要正視這瞞和騙的歷史,但是正視之後呢?就如魯迅先生所言,叫醒了那沉睡中的人卻只是告訴他他要死了,這是不是一種殘酷?告訴人們歷史只是比我們知道的更血腥更醜惡,卻不告訴人們出路,是否會讓人們變得更惡毒更兇狠?

今天的歐洲

當我上網查找有關巴黎冬季賽車場大圈押事件的相關資料,看到直到1962年二戰才進入法國課堂教學,1995年希拉克出任法國總統,才代表法國人民向當年對猶太人犯下的罪行懺悔認罪。2005年一部以當年的賽車場事件為主題的電影《大圍捕》在法國上演,但是獲得反響並不熱烈,媒體評價是:「審美情趣平庸無奇」。這就是今天的歐洲。

重讀小說的感慨

當我重讀《莎拉的鑰匙》時,我一邊讀一遍感慨:莎拉,你那時候至少還有那個拉小提琴的音樂老師大聲喊出:你們不能這樣做;還有醫生護士自發組織爭取去賽車場照顧被圈禁的猶太人,有善良的婦女從路邊扔過來一塊麵包,有良心未泯的警察放了你一條生路……人性之光如此微弱,不足以溫暖黑暗絕望中的你,卻讓正在閱讀著的我能喘過一絲氣來。但是,如果這事發生在今天,發生在我的身邊,又會怎樣?輕輕叩問,聽到的只有漫無邊際的死寂……

個體扮演什麼角色

我們中國人習慣將自己打扮成歷史的受害者,我們公開發表的書寫都是受害者的書寫,卻少有人像《莎拉的鑰匙》的女作者那樣追問每一個個體在這段歷史中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我常常奇怪在中國人的筆下幾乎是十億人民在受害,可誰是那施加暴行的人呢?沒有。法國人稱他們自己對待不光彩的歷史是「矢口否認、緘默無言與故弄玄虛」的複雜態度,我們中國人呢?看看我們那些描寫抗日戰爭的電影和小說,看看我們文學作品中那些反右、文革……我們有什麼可抱怨諾貝爾文學獎的評委心存偏見呢?

世人都犯了罪

《莎拉的鑰匙》的作者在小說中還借人物之口說:沒能找到一個當年的警察,採訪他執行那樣的任務是什麼心情、想到過什麼、經歷了些什麼,是個遺憾。這遺憾是文學的,也是現實的。集體承認過失是容易的,個體承認自己的罪過是困難的;抽象地承認自己並不那麼無辜是容易的,具體地承認自己犯了哪些罪責是困難的。

對於今天的中國人,連黃世仁的狗腿子穆仁智都能以自己需要吃飯為由叫喊冤屈了,還有誰會認為自己有罪呢?可見「世人都犯了罪,虧缺了神的榮耀」這段《羅馬書》的經文,對每個人,無論是德國人、法國人、中國人,你和我,都是如雷貫耳的警示。

莎拉的鑰匙象徵著開啓歷史的真實和生命的存在,然而誰能告訴我們歷史的真相?誰又能給我們生命存在的意義?

生命存在的意義在哪裡?

(《莎拉的鑰匙》,[法]塔季雅娜•德•羅斯奈著,新星出版社,2010年)

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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