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降落在巴西邊境伊瓜蘇瀑布邊的小鎮上,我就像進入了貝多芬田園交響曲的第一樂章,聽見了那緩緩進入主題的弦樂:輕柔,溫暖,彷彿萬物初醒。車子駛入國家公園,濃密的熱帶林木在窗外鋪展開來,陽光在葉間跳躍,一如長笛在和緩的主旋律後悄然進入。
初見瀑布,是從巴西一側觀景台的遠眺。那一刻,大地彷彿奏響了低音弦樂群的和聲:深邃,莊重。275道瀑布自天際傾瀉而下,層層疊疊,如同樂隊中銅管與弦樂互相的呼應,不急不躁,卻飽含蓄勢待發的力量。我站在平台上久久凝望,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感謝上帝!竟在這世界上預備了這樣一處地方,讓人重新學會如何敬畏。
最讓我驚奇的,是那一道道始終陪伴的彩虹。無論站在瀑布的哪一側、哪個角度,它總彷彿為我而現——在水霧升騰之處,像應許之光,悄然懸掛在天地之間。那不是偶然的折射,而像是一種溫柔的同在。每一次望見它,我便憶起《創世記》中上帝與人立約的記號,彷彿這壯觀的水幕,也是祂恩典的帷幕。
第二天清早,我從阿根廷一側坐着森林小火車進入,踏上長長的棧道,穿行在低緩的林間,見到的瀑布,那是貝多芬第二樂章的節奏——溫柔、沉靜,像是水邊的沉思。瀑布尚未顯現,但我腳下的伊瓜蘇河水正緩緩流淌,陽光灑在水面,蝴蝶和鳥鳴在林中穿梭,如雙簧管和單簧管交替傳遞自然的細語。
在大瀑布「魔鬼咽喉」之前,河水變得異常平靜,像一切即將揭幕的序章。我感受到一種神秘的呼吸,彷彿整個交響樂隊正在深吸一口氣,等待那一刻的爆發。河流靜靜匯聚,細流如絲,穿過森林間的湖泊,溫柔得讓人忘記它的下一刻將變得何等狂野。
我沿着濕滑的山道頂着迷茫的水霧,走向瀑布的底部,那是樂章中突然的快板,是弦樂急促的撥弦,是定音鼓的滾奏,是雷鳴電閃的前奏——水聲愈來愈響,霧氣從前方撲面而來,我全身濕透,卻滿心歡騰。
當我來到了瀑布飛流直下的區域,彷彿第四樂章那突如其來的暴風雨已至。暴雨般的水柱從天而降,天地被水霧與轟鳴包圍,樂隊中所有聲部都齊聲而起——銅管高鳴、弦樂狂舞、打擊樂咆哮,伊瓜蘇這部交響曲展示了音樂的高潮。
當我走下山谷看着瀑布逐漸的遠去,水聲也由隆隆的雷霆漸漸歸於安靜,伊瓜蘇河再次變得平緩。遠處的原野展開了,一切又回到溫柔。就像交響曲的尾聲,那一段回旋的主題緩緩地帶着我走出風暴,進入安慰與盼望。河水奔流向南,向着更廣闊的大地,最終流入大西洋——正如我們的生命,在狂喜、憂傷與掙扎之後,終要歸於一個該去的地方。
伊瓜蘇最後的一個黃昏。我特地前往三國交界的地標——巴西、阿根廷、巴拉圭三國的交匯之處。兩條大河在這裡相遇,光影也在這裡聚焦。太陽緩緩沉入地平線,天邊被染成深紅、橙金與靛藍的漸層。河流在晚霞中泛着溫柔的光,彷彿交響曲最後的一個慢板,餘音不絕徐徐遠去。
我站在邊境的欄杆邊,眼前是三國領地,心裡又一次印證了信仰的歸屬。那位創造天地掌管萬物的主,也是深愛着世人的上帝,所賜給我們的恩典就是對人的憐憫。伊瓜蘇就是上帝憐憫的淚水,滴在南美洲的土地上。
伊瓜蘇不是我這次旅行的終點,但我會一直記得它,瀑布前的彩虹和驚心動魄的聲音,就像貝多芬的第六交響曲一樣,時時會在我心裡響起。
上帝憐憫的淚水——伊瓜蘇瀑布|陳瑋By accepting you will be accessing a service provided by a third-party external to https://cchc-herald.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