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5月
文／黃小石

白髮三千丈， 緣愁似個長。不知明鏡裡，何處得秋霜── 李白《秋浦歌》

三千煩惱絲

古人稱頭髮為「三千煩惱絲」，事實上頭髮的數目卻遠遠超過三千；若僅三千，便有禿頭的煩惱了。更煩惱的事，便是唯有人的頭髮（及他的鬍鬚）會長個不停，這不但給人間帶來了理髮師的職業，還產生了羅素「理髮師的悖論」。其他動物的毛，只要長到某個程度便不再生長了，所以都不必按時「理毛」。不知道是否因為人從前會理頭髮，所以頭髮才不停地長？不知道在會使用剪髮工具前，人的頭髮會否也是不停地生長的？頭髮平均每月長1.25公分，一個活到三十歲的人若不剪頭髮，頭髮可有三、四公尺長。李白說「白髮三千丈」雖是誇張，卻不無道理。

英國《每日電訊報》（Daily Telegraph）在2010年2月報導，有位出生在越南的老人，名叫陳文海（亦有作譚萬海 Tran Van Hay），據他說他50多年沒剪過頭髮，死時79歲，他的頭髮長達6.8米，這或許便是世界上最長的頭髮了。認真考察長髮紀錄，是關於一位中國女士謝秋萍。據她說她從十三歲開始便不剪頭髮，按照吉尼斯2004年5月8日的報導，她的頭髮有5.63公尺長，是目前世界紀錄的保持者，擁有世界女子中最長的頭髮；同時，也證明人的頭髮是一直不斷地生長，與萬物不同。

美容與頭髮

上帝給了每個人一張臉，我們不能改變什麼，但我們卻可以在自己的頭髮上大做文章，改造自己。頭髮是愛美之人的寶藏，也是人的（虛）榮耀。對於美人的形容，常不離美髮的敘述：《拍案驚奇》卷十記載：「臉似櫻桃，鬢若堆鴉，眉橫丹鳳」、《長恨歌》一句「雲鬢花顏金步搖」等的例子，甚至《聖經‧雅歌》四章1節都有如此記述：「我的佳偶，你甚美麗，你甚美麗，你的眼在帕子內好像鴿子眼。你的頭髮如同山羊群，臥在基列山旁。」
描述的方法不同，內容卻一致。《聖經》中有位出名的美男子，他是大衛王的第三個兒子押沙龍。他的頭髮又多又濃，每年剪一次頭髮可達兩公斤多。

反過來說，人老了的形容，也常是從頭髮下手，所以才有「宋末四大家」之譽的宋人蔣捷的感慨：「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星星」是斑白的意思）；李商隱的「曉鏡但愁雲鬢改」與李白的「不知明鏡裡，何處得秋霜」的名句，大有異曲同工之妙。老，總好像是先從頭髮上偷偷地溜進來的。

也許這便是為甚麼佛教出家人先得把頭髮剃掉，代表要除去愛美與驕傲的心，以示遠離愛取，但上帝是「唯美」的造物者，中國人的孝道講究「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不好隨便把頭髮剃掉；《聖經》也把長髮看為女人的榮耀，是上帝給人的特殊禮物，同時又能防曬保暖，遮蓋瑕疵，自當珍惜。

即使在美國經濟不景氣的2009年，國民花在美髮上的金錢，高達490億美元。果然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當一個人蓬頭散髮時，也是他心灰意懶之時。比方蘇東坡喪妻十年，夢見亡妻，寫下有名的《江城子》：「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夢見的景象：愛妻在梳頭打扮，想必也是他最難忘的事。女人的美，一半是在頭髮上的。中國最著名的女詞人李清照在公元1134年時才50歲的李清照，在喪夫後寫下了《五陵春》：「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日晚倦梳頭一句道盡她的心態，女為悅己者容，如今又梳頭給誰看？無怪乎她接下去寫道：「……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不知她是否因「緣愁似個長」而變得秋霜滿鬢了。

白髮的由來

頭髮為甚麼會變白？先看看頭髮的結構：從內到外，頭髮有三個主要部份：髓質、皮質、表皮，而頭髮的基本成分是蛋白質。在真皮下的髮根處有構造複雜的毛囊，其中有幾百根微血管、神經、及「黑素細胞」，主管分泌在皮質層中的黑色素。當黑色素成份高，頭髮呈黑；略低呈褐色，缺乏則呈白色。每根頭髮自己決定它的顏色，不是由「中央」統一控制的，所以灰髮通常是黑白兩種頭髮的混雜。

筆者在八十年代末葉曾應邀訪問「露華濃」（Revlon 賣化妝品的公司，2009年營業量約13億美元）的實驗室，討論黑色素凝聚的問題。他們告知：人體黑色素有許多種，在人皮膚中的黑素細胞受到紫外線的刺激，會分泌黑色素，皮膚因而變黑。又因黑色素的吸收光譜極為有效地濾除有害光線，所以有很好的保護作用。（生物的自然產品的功能常是出奇的好，甚至難以複製，這是生命的智慧。）他們打算利用黑色素來製造太陽眼鏡，所以要研究其素凝性質。

那天他們又告訴我：當人的頭髮變白時，髮桿有時會變得中空，所以當強光照著，光線可以在髮桿中折射而使頭髮發亮。當天在他們員工餐廳用餐時，來了一位滿頭白髮的老人，獨自坐下用飯。飯前他低頭禱告謝飯，剛好一束陽光從天窗落在他的白髮上，閃閃發亮，此情此景真教我一生難忘。《聖經‧箴言》二十章29節下說得好：「白髮為老年人的尊榮。」頭髮是人的榮耀，也是悲情的警鐘，李白說：「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
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其實，白色在各種文化中常代表純潔、高雅、尊貴、神聖，何苦將它染黑？

每根都數過

筆者年輕時也曾滿頭黑髮，又多又硬，有如豬鬃，常以為苦。二十四歲那年開始掉頭髮，一把一把的掉。起初我還很高興，因為頭髮薄了些便容易打理，人也顯得英俊起來。過了幾年，掉的總比長的快，五十年來，只剩下一兩把頭髮了，而且多不長在最需要的地方。如今只好效法約伯說：「賞賜的是耶和華，收取的也是耶和華，耶和華的名是應當稱頌的。」（《聖經‧約伯記》一章21節）

人平均大約有十到十五萬根頭髮，我們也許會為長出一根白髮而難過，卻不會為失去一根頭髮而傷心。我們每個人只有兩個眼睛、一個鼻子，誰會重視一根頭髮？許多人在洗澡時掉下的頭髮，把澡缸排水管堵塞了都是常事；出家人把一頭秀髮全數剃掉也都願意。這自己會不斷地生長出來的東西誰會放在心上？然而《聖經》說上帝顧念我們：「就是你們的頭髮，也都被數過了。」（馬太福音十章30節），並且應許若非祂許可，沒有人能傷害祂的子民：「你們連一根頭髮，也必不損壞。」（路加福音二十一章18節）。因為我們在祂的眼中極為寶貴，連我們自己都不在乎的頭髮，祂也記念；何況我們這個人，祂豈不更珍惜眷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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