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43歲網紅沙白因患紅斑狼瘡,在年邁父親的陪同下,10月24日在瑞士進行安樂死。看到沙白在視頻中預告她的死亡倒計時計劃,我在震驚中不忍聽完她的述說,因我沒力量接受如此無情的生命態度。
生命何其脆弱,又何其沉痛。沙白無法決定自己的出生,卻選擇何時離開這個世界,以及自己人生的活法。她的人生信條崇尚自我價值的實現和不妥協,以致成為一個極端的愛恨混合體。她愛自己,因此無法接受任何會影響形象美貌的治療方法,甚至要用安樂死保留她身體的尊嚴;她恨別人,因此指責母親在生她時帶來疾病的基因,並且抱怨表妹不願捐腎給她。
生死攸關,人們爭論沙白的是與非,也在思考自己如何生與死。中國文化向來迴避死亡問題,在傳統藝術史中幾乎找不到關於死亡主題的作品。孔子云:「未知生焉知死」,沙白卻獨行慷慨赴死,敢於用死亡戰勝生不如死的生命。她似乎很有勇氣,能夠使死亡成為生命的勳章,可是生死問題並非如此決絕就可以解決。
沙白的死,表面上使得她的生命價值可以停留在最光鮮的時刻,沒有衰老,沒有不堪。但果真如此嗎?生命難道只在於身體保鮮?只在於自我價值的實現?如果現實不能如願,就必須用死亡去回應嗎?
生命的價值在於張揚自我?還是直面人生的各種變化?不同語境會有不同的理解,就好像對巴黎奧運會開幕式的不同理解。身在中國,不免會讚賞藝術表達的無限自由,但從西方文明的保守立場,就會為自由的泛濫、無節制而擔憂。
所以在震驚於沙白有赴死的勇氣之同時,也為她的生命價值觀深深遺憾。她經歷了很多個生命的驚艷瞬間,包括最後死亡的社會效應。但她放棄了生命中另一種持久的驚艷——「愛是恆久忍耐」。我們為沙白經歷的疾病和苦難感同身受,沒有誰的一生不經歷風雨?而生命的價值正是在苦難的經歷中體現出來。
由於苦難,我們更成熟,更珍惜,更快樂,因為知道「患難生忍耐,忍耐生老練,老練生盼望;盼望不至於羞恥」,因為有一種愛的能力紮根在心裡。生命的美好就呈現在「愛人如己」的互愛關係上,凡事不虧欠人,反要常以為虧欠人,讓自己成為別人的祝福。
在新的生命關係中,我們不會因為疾病和衰老而恐懼,我們接受身體和外表必然的朽壞,內心卻一天新似一天,因此遭遇的苦楚都至暫至輕,並要成為極重無比、永遠的生命饋贈。
因電影《羅馬假日》一舉成名的女主角赫本(Hepburn),如天使一般的風華絕代,銘刻人心,光芒萬丈;然而她依然不可避免地老去,晚年也身患重病,然而她並不恐懼,而是真正詮釋了女人應該怎樣優雅地老去,她把息影後的時間和滿腔慈愛,都付出在世界最貧困地區的兒童身上。即便在遲暮之年,赫本依然可以是世界上最美麗、最優雅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