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孩子長大後，或為求學，或為工作而離家奔向遠方。兒子安家立業之地，與我們相隔五小時航程。他享受生活，社交媒體上滿是各式餐廳的打卡照，似乎對養育孩子不感興趣？每次家族聚會，他們夫婦總是光鮮亮麗。有次他半開玩笑說：「要不每年一次來探訪我們？住幾天，看看我們——還有你們的『孫狗』。」我們的笑容裡有些無奈，真想問：「你們打算養的，不會只是一隻狗吧？」
父母要學會謹慎和寬容
兒子毋庸置疑很有天賦，但總是滿足於輕鬆得來的成就。從小到大，他常這樣說：「為什麼我要那麼努力？即使不準備，我也能拿到A-。」「沒這必要啊，我只想過得輕鬆簡單。」即使婚後，他仍會半認真地說：「我只想找個比我賺得多的伴侶，然後靠她養活。」
我妻子對此溫柔寬容，而我則難掩不滿，直言他的態度不可取：「以你的才能，本可以做得更好，也應該做到更好。」然而這樣的溝通讓我們之間的關係雪上加霜。
反觀妻子與兒子之間一直很親近，他願意向母親傾訴心聲，無論是財務方面的煩惱，還是職業生涯中的困惑。而我，只能透過妻子了解他的狀況：「兒子最近怎樣了？」「為什麼不找份穩定工作？怎麼還沒要孩子？」
妻子總是回答：「我只是聽他分享，不論那些想法多麼不成熟。除非他主動徵求我的意見，否則我不會給予建議。」
「你不只是個好母親，更是個好婆婆。」我由衷讚賞她。
父母與我們同住將近40年，在外人看來，我母親和妻子的相處融洽如同母女一般。我知道，妻子就是在婆媳相處中學會了「婆婆的智慧」。
意外的雙喜臨門
半年前95歲母親去世後，兒子和媳婦突然決定搬回家與我們同住，因為媳婦在本地找到工作。他們住進祖父母主臥室，並告訴我們：「你們很快要有孫子了！」
這雙重喜訊令我們震驚又喜悅。後來才知道他們經歷了漫長的試管嬰兒的煎熬後，終於迎來祝福。朋友們向我們道賀之餘，也好奇地問：「你不是說和兒子的關係一直很緊張？怎麼他們會搬回來？」
我開玩笑地回應：「免房租、用我的車，住家保姆服務呀……」但我心裡清楚真正的原因——大概在六年前我參加了一場關於祖父母角色的研討會，學到一個原則：「成年子女的父母必須學會咬緊舌頭，只有當你確定自己說出口的話是肯定或讚美時，才開口說話。」從那之後，我努力實踐這個原則，試着不給建議，即使我認為那建議可以幫助他避免犯錯。例如以前常常提醒他開車要慢一些，而現在即使他開車超速，我也只咬緊牙關，只說謝謝他願意載我們出門。
最棒的聖誕禮物
「你看到兒子傳的訊息了嗎？」妻子關了床頭燈後，在黑暗中，她輕輕的聲音傳來。
「沒有啊，怎麼了？」我心一緊。最近家中氣氛緊張，自從他們回來後一直如此。
妻子打開手機，念出訊息：「我知道我一直沒對你們為我們所做的一切表示感謝，然而我確實知道，上帝賜予我們的一切祝福，都是藉着你們而來的。」
我聽着，喉嚨哽住了：「這是最棒的聖誕禮物！」我問：「你怎麼回覆他？」
「我回了個『讚』啊。你呢？」我拿起手機，手指微顫地打字：「上帝是美好的！非常謝謝你，兒子！」
我放下手機，閉上眼睛。六年「咬緊舌頭」學習放手，六年的祈禱與等待，原來最好的聖誕禮物不是包裝盒裡的東西，而是一聲等待已久的「謝謝」；一段開始修復的親子關係；一家人迎來的新生。
不只是初生的孫兒，更是又一次三代同堂的機會，與孫兒一起成長的珍貴經歷。而我，終於學會了當父親最重要的功課：放手、靜靜等待在上帝的時間裡，成就祂美好的旨意。
樓下傳來三天大的孫兒輕輕的哭聲，彷彿在提醒我，新生活已經啟程。
最棒的禮物：一聲等待已久的「謝謝」|李道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