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兒子的病情或發作或穩定,我的信心高低起伏。多次沮喪、失望、無助,又被上帝奇妙扶持和安慰,我不再在乎兒子是否殘障,知道他這殘障的病體仍被祝福,甚至是榮耀的生命。他傳遞了上帝的美好旨意,拓展了我們的境界,教我們如何面對苦難,怎樣看待生命。
他11年前在我們這個家庭出生,9個月大被確診為嬰兒痙攣症合併自閉障礙,醫生宣判會終生殘障。我們在痛苦中掙扎、抑鬱了很久。如何逃避這揹不動又擺脫不掉的重擔,在我的頭腦裡反復折磨着自己。
萬念俱灰中,那位掌管一生的上帝開始動工。我的愁苦、傷痛成了恩典穿過的裂縫。終於,光芒從裂縫間照耀進來⋯⋯我家有一個像聖埃克蘇佩里(Saint-Exupéry)筆下的小王子,從其他星球來探望我們。
我為我的玫瑰負責
他的存在就與小王子對着成千上萬朵的玫瑰花所說:「你們很美麗,但我的玫瑰更重要,我給它澆水,給它蓋玻璃罩,為它擋風,消滅毛毛蟲。我傾聽它的抱怨和吹噓,有時也傾聽它的沉默。它是我的玫瑰。重要的東西用眼睛看不見,我要為我的玫瑰負責。」
他常用我們無法理解的邏輯,重複講着我們聽不懂的怪誕話。他不像B316星球的小王子那樣容易溝通,也比一天等看44次日落的小王子更加刻板。在無數次要求我為他畫一輛令他滿意的汽車後,又畫個禮物盒,花花綠綠的包裝紙外面結結實實捆着漂亮絲帶。我告訴他:「這是你的禮物,裡面裝有你想要的汽車。」他像小王子一樣滿意這畫作,將畫攥在手裡顛來倒去,安靜把玩上好一會。
日夜陪伴,時間也在恆常的有條不紊和偶然間的惶恐不安中穿梭而過。對於將來,我仍有許多憂慮,無法理解,無法預料,便在斷續的想像中拼湊:
他大概是像《海的女兒》一樣,為了至高愛的使命——祝福這個蒙大恩的家庭,也為了獲得一個有愛的、真實的生命,寧願被一種無形的 枷鎖綑綁,來到這裡選擇我們,為此要付上的沉重代價:沒有健康、不夠聰明、無法溝通。只有被他選上的我們,年復一年日復一日不改變地愛他,那些綑綁他、同樣也綑綁我們的枷鎖才能一點點解除。
在困境中心存感恩
苦難從來都不是例外,而是生活的一部分。當我們接受為了愛而受苦,苦難便不再那麼可怕。苦難生命歷程中,我們一點點成長,終於學會在困境中心存感恩,決心像安徒生童話中的艾麗莎一樣犧牲付出,用愛拯救變成野天鵝的哥哥。當一件件用愛編織的披甲不斷為他穿上,枷鎖終將一一解除,那些帶着淚的祈願便不斷接近、抵達。
一個午後,我準備打個盹,他卻把我搖醒,給我看他牙槽上空了一個洞。我讓他帶我去找他隨手丟棄的牙,他很聽話,牽着我在一個不顯眼的位置真的找到那顆牙。他又很欣喜地按着我的要求,張大嘴巴,准許我拿那顆牙與他牙槽上的空洞比對幾下。沒錯!正是這顆牙!
我替他感到高興!他沒因為牙齒不舒服而發脾氣,也沒忘記與我分享掉牙這件小事,他很精準地找到這顆牙。他終於又穿上了一件我們長久為他編織的「披甲」——學會不用哭鬧也可以與人分享、溝通。我們繼續用愛為他編織。無法溝通的枷鎖正一點點被解除,那實現聰明、健康、有愛、真實的生命願望已不會太遠了。
光芒再次穿越裂縫⋯⋯
小王子之光芒穿過裂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