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 黃小石 于 2023年1月19日
类别: 号角月报

邱吉爾和蘇軾的經歷都告訴我們:人在憂苦中所經歷的人生課題,卻是將來回首時,覺得最美好的

今年我過了來美後的第60個感恩節,才發現我們活在當下的意義,因為我們其實是被我們的將來所定義的。

1940年5月,德國陸軍把40萬英法聯軍包圍在敦克爾克海邊。英軍被迫渡海撤回英倫,他們動員了850艘各色各樣大小民間船隻,34萬聯軍在短短幾天內逃回英倫三島。6月14日德軍進入巴黎,勢不可擋,歐洲基本上只剩下英國還有一點希望抵抗德國的納粹政權了。

正當那時,英國的政治偉人邱吉爾出現了。他臨危受命,在1940年5月出任英國首相,他意識到這將是自由民主世界對抗法西斯納粹主義的最後一站,他說:「讓我們勇敢地履行我們的職責,並承擔起自己的責任,即使大英聯邦繼續存在一千年,人們仍將說:『這是他們最美好的時刻』。」

英國人在1940年忍受德國空軍肆虐和海上潛艇的封鎖,硬是堅持不與德國妥協,直到美國的參戰才有了轉機。他們敦克爾克狼狽撤退,雖是無比難堪,卻保持了軍事實力,贏得最終的勝利。那在當時看來極為丟臉的事,卻可說是「最美好的時刻」。

中國史上最偉大的文學家之一蘇軾(1037-1101),也是我個人最喜愛的詞人。蘇東坡少年得志,被宋神宗看重,開始在朝中任職。1079年因「烏台詩案」以「大不恭」死罪入獄,幾乎喪命,後經王安石、曹太后等多人出面,宋神宗方免其一死。

1080年蘇軾貶去黃州任「團練副使」,沒有俸祿。後經友人贈一片東向坡地,他才自耕自食過着清苦的日子,故自號「東坡居士」。四年後得平反入京,先後出任兵部尚書、禮部尚書等要職。1094年新黨又得勢,蘇軾被彈劾,貶謫至惠州蠻荒之地。三年後60歲的蘇軾再被貶往儋州(今海南島西北岸),那更是個「瘴癘」之地,過着「食無肉,病無藥,居無室,出無友,冬無炭,夏無寒泉」的困苦生活,他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不料1100年宋徽宗即位,下詔蘇軾北還。

1101年五月,64歲的蘇軾北還途經金山龍游寺,看到李公麟所繪之畫像,他即興題詩:「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繫之舟。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前兩句取自《莊子》,後兩句是他對自己一生的論定。他一生的功業,成就在這三個他失意被貶的地方。七月蘇公病逝途中。

我們可以說蘇東坡在黃州被孕育為中國文學史上的偉人:他的《念奴嬌》(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前、後《赤壁賦》;《定風波》(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都是他在惠州所賦的不朽之作。連他有名的「東坡肉」都是在那裡研發的。

他貶至惠州,在這個他形容為「以瘴癘之地,魑魅為鄰」的地方,致力建設,並在城西的豐湖築堤建橋,他稱之為「西湖」。他在惠州深得民眾的喜愛,後來有「一自坡公讁南海,天下不敢小惠州」的說法。據說他著名的《蝶戀花‧春景》(天涯何處無芳草)就是在惠州寫的。

他在儋州致力於當地文化教育,還教出了海南第一個舉人——姜唐佐。蘇軾的惡夢卻是海南的福氣。如《瓊台紀事錄》所記:「宋蘇文公之謫儋耳,講學時道,教化日興,瓊州人文之盛,實自公啟之。」至今儋州尚有諸多紀念蘇東坡的古蹟。

蘇軾回首看他在黃州、惠州、儋州那段慘澹的日子,正如我所想得,人在憂苦中所經歷的人生課題,卻是將來回首時,覺得最美好的。先知耶利米深明其理,不過他不同於蘇東坡,他選擇了倚靠上帝,如《耶利米書》十章23節所說:「耶和華啊,我曉得人的道路不由自己;行路的人也不能定自己的腳步。

不情願卻是最美好的時刻|黃小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