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慮、恐懼如影隨形牢牢地抓住了我。我雙手冰冷,後頸灼熱。它們肆意地折磨我,嘲弄我,纏繞我,片刻不離,不讓我安息。這該死的痛苦,讓我不敢再企求我想要的,我什麼都不想要了,只求它離開我,好讓我沉沉地睡去,好讓我喘口氣。我試着用酒讓自己睡去。也試過用電視機的聲響把我的注意力從痛苦的深淵拖出。但又有什麼效用呢?片刻的迷糊之後,又得回到現實。我禱告,我呼求,可是,天父卻沉默不語。
向創造主禱告
我的苦,我的痛,向誰訴說呢?只有祢,我的創造主,除了祢,我沒有可以依靠的。我叫上所有願意為我禱告的人,一齊向祢禱告:請把我的重擔挪去,請把我的恐懼挪去,請把我渴求的賜給我。我早晚禱告,時時禱告,甚至禁食禱告。可是,天父卻始終沉默。
人為什麼要活着?痛苦地活着,又有什麼意義?為什麼要受苦呢?為什麼我所失去的,我所渴求的,會令我痛苦呢?上帝啊,祢創造的生命,如果沒有痛感,該多好啊!可是,天父始終不回答我。
這場消耗戰實在太漫長,最後只剩下我一個人孤軍奮戰。我所有的弟兄姊妹都被我拖累垮了,最後對我說道:你要堅強,你要恆切祈禱,天父必看顧。我厭倦了所有人的安慰。難道我不想堅強嗎?難道我沒有祈禱嗎?難道我不夠恆切嗎?不,我的對手實在太強大了,誰能幫助我呢?天父仍然不聲不響。
漫長的痛苦讓我處在一種麻木呆滯的狀態之中。整個冬天,我有空就坐在後院台階上,盯着鄰居的一棵大樹發呆。以前,我從沒有細看這棵樹,現在忽然發現它龐大的錯縱複雜的樹枝,居然沒有一片葉子。我盯着這光禿禿的樹整整一個冬天。它就像刻在畫板上的一棵禿樹一般死寂,跟我一樣孤苦無望。
那天清晨,我抬眼望去,整棵樹一夜之間披上了滿身嫩綠,層層疊疊的小葉鋪展在枝頭,春意盎然。我呆住了,怎麼可能呢?噢,死寂並不是終局,死寂只是為新的生命的誕生作準備啊。一陣莫名的躁動震撼着我的心靈,主啊,我生命的主啊,復活我吧!讓我復活吧!就像祢復活這棵樹一樣,復活我吧!
與創造主對談
我說:主啊,我多麼痛苦,我一直在尋找祢,祢為什麼把我丟棄不顧呢?
主說:孩子,我一直都在。當你仰望星空,漫天星光閃爍,我就在光點之間,安靜地陪伴你。微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那是我輕聲對你說。清晨鳥鳴、夜晚蟲聲,我就在每一個聲音裡陪伴你。當你哭泣嘆息,我就在你的情感裡,與你一起嘆息。
我說:主啊,我的生命轉瞬即逝,活着又有什麼意義呢?痛苦又有什麼意義呢?
主說:你以為我不痛苦嗎?我曾在馬槽裡赤裸軟弱,曾在曠野裡飢渴孤單,也曾在十字架上流盡血與淚。你感覺過的孤獨、恐懼、背叛,我都親身經歷過。我創造你,不是為了讓你痛苦;我創造你是為了愛、為了生命!孩子,你看不見我,但我無處不在,你以為你在夜裡跌倒,其實我就在黑暗裡扶着你。不要怕。你不是孤單承受這些,我一直在你身邊,與你一同走過風、走過雨、走過痛苦,一直走到那個晨曦時刻──那時,你會明白:你的痛苦,在我裡面都有意義,而且正在被我轉化成新的生命、新的盼望、新的喜樂。
抵達自由之境
從亙古而來,從基督而出的永恆的愛,終於解開了那道羈絆着我的痛苦的枷鎖,我的心靈終於抵達自由之境。沒有祈求的充盈,是恩典,只能是無盡的恩典。
漫長的戰爭終於結束了。
雖然滿目瘡痍,百廢待興,但那是以後的事。
我安然躺臥,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