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 梅子 于 2025年2月4日
类别: 澳洲

婆婆

確切的說,是前婆婆。

婆婆幼年失母,家境貧寒,沒上過學,也不識字。我作為兒媳,和她老人家在一個屋檐下生活,也僅僅是不到一年的時光。

不久前,小學同學攜家眷來澳一遊,他的媳婦在和我不長的聊天中,便控訴起她的婆婆來。其種種惡狀,不禁令人嗔目。她的婆婆不僅有文化,還是國家幹部,一直有單位上班。這更激活了我記憶的閘門,讓我想起我曾經的婆婆來。

西紅柿手擀麵

生孩子時,婆婆寸步不離在醫院陪我。回到家,洗衣做飯哄孩子,全不用我操心。

那時,我們住的是平房,如廁得出去走一節路。婆婆不讓我出去,說是怕受風,其時是8月的天氣呀。每天下午4時左右,一碗熱熱的手擀麵送到面前。

婆婆常說「我沒媽,知道沒媽的苦」。她知我無母之難,生活中處處關照我。那時家裡還沒洗衣機呢,我的衣服,婆婆都包洗了。她領着最小的女兒和公公一家三口,投奔兒子。他們是農民,小山溝裡那個一貧如洗的家,帶出來的,僅有一些簡單的行李而已。

婚後有了女兒,我也捉襟見肘。而婆婆從來面無難色。我亦從未聽她抱怨過什麼。那碗西紅柿手擀麵,也是她能給我的最好的日子。

當我的婚姻出現危機時,婆婆堅定地站在我這邊。「你不要走,我看她能進這個門?」婆婆不善言辭,但她短短一句話,卻溫暖了處在困境中的我。她理解我,想幫我維持住這個飄搖之中的小家。其時,女兒尚不滿週歲。她並不因為寵愛兒子而偏袒他。而我最後還是退出了。

依舊是她兒媳

每次下了班去看女兒,敲門進屋,婆婆總是迎上前來,噓寒問暖,倒一杯熱茶。好像我從來沒有離開過這個家,我依舊是她的兒媳,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一樣。

一次,我下班又去看望女兒,不巧女兒她爸爸也在。他似乎剛從酒桌上下來,渾身酒氣,說話也語無倫次。他指着我,「你把老子害的……」,並且張牙舞爪起來。婆婆站在中間,嘴裡數落着他,推打着她的寶貝兒子,趁空讓我得以逃脫。

又一次,炎炎夏日,騎着自行車來到婆婆租住的小涼房,喘息未定,赫然見前夫夫婦倆排坐在屋中那唯一的木板搭的床上。

「你為什麼一直不給撫養費?」

我無言以對,不知該怎麼回答。因為我的確沒給過他。

此時,我的婆婆,我親愛的婆婆啊,突然就出現了。

「給了,給我啦。」

短短幾個字,對我來講,字字千斤,替我遮擋。

如蒙大赦,我又一次逃了。

婆婆做的鞋墊

我的衣櫃裡,還放着好幾雙鞋墊,那是婆婆閒暇時為我做的。一次,我說:「媽,給我做個男式的」,並且告訴了型號。不久,婆婆便做好了兩雙給我。

還有棉拖鞋。婆婆一家是農民,來了城裡後,僅靠公公打掃衛生,看大門些微收入維持生計。而婆婆給我的棉拖鞋,一次就給了三、四雙。不僅有我的,還有男式的。

因家中是地暖,也是仗着年輕幾歲吧,棉拖鞋一直用不着。來澳後,想不到悉尼的冬天這麼冷,棉拖正好。急急運來。一雙已經穿的脫了底,我用布仔細包好,把它放在鞋盒裡。剩下的幾雙我不捨得穿了,因為,穿壞了,不會再有人做給我了。我親愛的婆婆,我的慈母,已經離開我們13年了。

晚年的婆母信了主。厚厚的一本《聖經》被翻毛了邊,上面畫滿了符號,還有圖畫。在不認識的字旁邊畫畫。鷹字頭上,便畫了一個鷹頭,很形象生動。

最後一次見到婆母是在醫院的床上。婆母蓋着自己親手繡的「安睡主懷」白色被單,靜靜地睡着……

主啊,請收留祢仁慈的女兒吧,讓辛勞一生的孩子回到祢的懷抱,讓她幸福,讓她再沒有煩惱。

主啊,仁慈的天父,祢能否讓我再擁抱她一次,能否讓我再喝一杯她端上的清茶,能否讓我再吃一次她做的手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