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角月报编辑部 于 2022年10月24日
类别: 澳洲

生命線: 牽牛花

有些童年的記憶是非常鮮明的。我生在戰亂年代的重慶,先是抗日戰爭,由父母親帶着在大後方跑來跑去;接着是「國共內戰」,由母親在三舅父的陪同下,1949年從溫州逃去香港;最後在1950年到台灣新竹與父親會合。那時我10歲,沒有受過什麼「正規教育」,按照年齡我當進小學五年級了。入學考試除了算術,別的都不知所云,尤其是「注音符號」。不知道是不是因先父與新竹師範中學附屬小學的校長高梓有交往,我和弟弟分別都「坐紅椅子」考進我們的班級。那時入學考試的榜單是寫在一張大白紙上,貼在學校大門口上方,在最後的名字後用紅筆打個紅鉤,表示後面就沒有別的名字了,所以最後一名考上的人就被戲稱為「坐紅椅子」。

入學後父親諄諄告誡一定要好好讀書。他說得容易,可連他也不知道注音符號是什麼。不久父親調任台北,大概是怕我在台北考不進小學(那時考小學較現在台灣考大學還難),就把我留在新竹,住在我導師戴承萱先生的教師宿舍裡。小學兩年非常辛苦,但是在戴老師的教導下,終於開了竅。

記得那時一早起來就到校園中讀書,只見校園中到處都是各種顏色的牽牛花。它們起得比我還早,花瓣上常沾着一些露水,在朝陽下閃閃發光。它們是我的好朋友,等到下午放學的時候,再去看它們,它們已經謝了,不能陪我玩耍了。第二天一早起來陪我讀書的,是新的一批牽牛花;正如上帝的恩典,每早晨都是新的。在我童年的記憶中,總是那些點綴着露水的牽牛花,歡迎我進入夏天裡每個新鮮的早晨。

我不但不懂注音符號的奧秘,也是個「五穀不分」的人;至於花草樹木當然就更不用說了。不過我從小就認識牽牛花,也由心底喜愛它。當時只知道它叫「喇叭花」,現在我認得的花多了一些,尤其是在1964年冬天在哈佛大學看過了大學有名的「玻璃花展覽」,林林總總有四千多種不同的花卉,不過我最喜愛的,仍然是牽牛花。

除了它們曾陪我早課之外,我喜愛牽牛花還有許多原因。牽牛花雖然非常美麗,卻是一種不「自抬身價」的花。它們在亞熱帶的台灣是非常常見的,無論是在路旁、籬笆、窗架上到處都是,不需要什麼照顧就長得好好的。據說世界上有一千到九千個不同的品種,可以說是再平常不過了。先母愛花,家裡曾養過一些「名花」,比方蘭花、曇花、紫羅蘭等等高貴美艷的花。我說「養過」絕對不是誇大的辭句,因為它們要什麼溫度、濕度、水分、陽光都大有講究,否則就拒不開花,甚至還會以死抗議。

牽牛花在許多人們還沒有起床就無聲無息地開放(通常在清晨的四、五點開花),而當正午世人熙熙攘攘的時候就開始悄悄凋謝了。它們雖然美麗,卻無法瓶養或用來插花供人欣賞,它不為別人,卻只為自己而盛開。美國詩人沃爾特惠特曼寫道:「窗前的牽牛花比書本的學問更能滿足我。」對我而言,牽牛花象徵着許多人清新燦爛的童年,悄悄地在沒有人注意的時候,進入了他們生命的記憶,留下一抹淡淡清香就離開了。

每株牽牛花藤上,每天都會開放幾十朵花,每天換一批新花,每年七個月開放約一萬朵花,不做作、不矜持。然而在《馬太福音》六章29節,耶穌說:「我告訴你們,就是所羅門極榮華的時候,他所穿戴的,還不如這花一朵呢!」所羅門王是以色列歷史中最強盛、最富有的皇帝,連他臣僕的衣着,都能讓來訪的示巴女王看得「詫異得神不守舍」(歷代志下九章4節),但是在耶穌的眼中,完全比不上上帝所裝飾野地的小花。

我們每個人的生命在賜生命的主的眼中,也是一樣的美麗和寶貴,因為我們本源於祂。但是我們也會寶貝這位寶貝我們的造物主嗎?

黃小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