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倫樂: (吾家的八寶飯) 不陪葬的記憶

2014年4月
文／李道宏
圖／Ines Lee

她的面孔非常安詳，頭髮梳得整齊，雖然妝容濃厚，但她最為人津津樂道的笑容，竟然也逼真地保留著。

我們雖然與死者不非常熟稔，但經過一個小時的生平介紹，再加上家人包括孫子、朋友的追述，似乎也對她老人家認識更多了。

會後，依照慣例瞻仰遺容，妻子緊緊握著我的手。

「你看到那對紅寶石耳環、胸前純金項鍊還鑲了一大塊雕花玉。擺在胸前的雙手上有一個白金鑽戒、一個純金戒指，還有珍珠手環。」一步出禮堂，我忍不住告訴妻子。

妻子還沒說話，兩對老朋友夫妻也陸續出來，加入我們。

「好美的程序，我好喜歡兩個孫兒回憶祖母如何關心照顧他們，尤其是描述她拿手的中國點心。老太太還會陪孫子打電動！我好羨慕！這個時代能與祖父母住得近的，實在不多，孩子放學祖母能接送，真是方便。」一位孩子還小的太太感嘆著。「不過，那是外孫，是女兒的孩子，如果換成媳婦，不一定相處得好，有時候長輩住在附近，也不一定受歡迎。」另一位媽媽笑著回應。

「唉，人家實在有福氣，兩個女婿都很真誠，很風趣地提到她是多麼熱衷看球賽。她年紀大仍有樂趣、嗜好，真是難得！很少聽到有老人家還這樣迷著球賽，還會要求女婿陪她一起到球場，甚至每一場球賽都不缺席。這大概是她保持心態不老的訣竅吧。」

「從放映的相片集錦中，很難想像她對球賽，尤其是NBA 還那麼瘋狂……」另一位先生說。「NBA 球賽門票可不便宜呢，而且帶著孫兒女去看，那是一筆龐大的……投資。」另一位朋友考量了一會兒才說出「投資」二字。

「說到投資，我剛剛和妻子注意到那些珠寶……」我忍不住脫口而出。

「我們也看見了，那可非常值錢啊……」朋友也加入這個話題，可是他的妻子瞪了他一眼，他就把話打住了。「我想老太太不是守財奴，她懂得在別人身上花錢，換取更多喜樂。許多老人年紀越大越捨不得花錢，連花在兒孫身上都不願意。年輕有工作的孩子為父母付帳埋單是應該，但如果只存錢而不知道如何付出，就太可惜了。」另一位先生說。

「她的媳婦也很真誠稱讚她，每次提到她都以母親稱呼，說之間的關係像母女一般難得。」另一位朋友點頭稱讚。

「更可貴的是兩個媳婦都一直稱讚婆婆，我聽不出任何虛假，她能公平對待媳婦，實在會做人。」一位先生說。

「什麼時候你開始在調查局工作了？你聽得出誰是真心？誰是裝假？你回去幫我們看看那些珠寶是否一起陪葬了？」他的妻子沒好氣地笑著對他說。

「快去快回！」我們幾個老朋友也一起應和著。

「是！遵命！」朋友立刻轉身回到禮堂。

一會兒之後，他回來。「結果呢？」大家忍不住問。

「我只看到項鍊拿起來了，戒指應該還在手上。」朋友報告。「好可惜，難怪現在還有人盜墓。」一位先生說。

「我不這麼想，她最寶貴的已經都分給了家人了。」那位報告者的妻子說。「你怎麼知道？」她的丈夫問。

「人家已經把美好的回憶留給兒孫，那比一切寶石都寶貴，不是嗎？」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