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路: 如果愛 請深愛

2019年2月
宗淑

聆聽粵語

錄音者:徐少彤

聆聽國語

錄音者:Sufang

又到情人節。街道被玫瑰簇擁,空氣被巧克力彌漫。愛情卻好像魂遊象外,獨自思量著這樣的推定:愛別無他求,只想圓滿自己;但如果人心中有愛,就必有渴望……

葉芝的詩

《當你老了》,是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葉芝(William Butler Yeats)的詩作,流芳至今,不僅緣於詩境的浪漫唯美,也緣於作者的一往情深。1889年初,葉芝初遇熱衷於愛爾蘭民族主義運動的22歲女演員茅德‧岡(Maud Gonne)。他從來沒想到,在一個活著的女人身上,看到這樣超凡的美——光彩奪目,彷彿自身就是灑滿了陽光的花瓣。
於千萬人之中,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遇見所戀愛的人,是一件幸事。茅德喜歡葉芝的詩,曾在信中寫到:「兩年前的偶遇,注定是我一生的幸運。若沒了你的詩歌,我難以想像,這個世界將會怎樣?」這促使葉芝在1891年向她求婚,展開了始於一見鍾情、終於一生煎熬的苦戀。
茅德感興趣的,是詩而非葉芝,因此這一次和此後其他三次正式求婚,都無一例外地被拒絕了。甚至在離世前,他期盼她來參加告別式,仍未能如願。她說:「我拒絕了他,將他還給了世界。」《當你老了》,正是在1893年,葉芝接連受挫的時節問世:
當你老了,頭髮白了,睡意昏沉/爐火旁打盹,請取下這部詩歌/慢慢讀,回想你過去眼神的柔和/回想它們昔日濃重的陰影。
多少人愛你青春歡暢的時辰/愛慕你的美麗,假意或真心/只有一個人愛你那朝聖者的靈魂/愛你衰老了的臉上痛苦的皺紋。
垂下頭來,在紅光閃耀的爐子旁/淒然地輕輕訴說那愛情的消逝/在頭頂的山上它緩緩踱著步子/在一群星星中間隱藏著臉龐。
中國的《詩經‧邶風》中,也有傳頌古今的詩句:「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但像葉芝這般愛朝聖者的靈魂和衰老的臉上痛苦的皺紋,卻鮮有聽聞。其實,就連葉芝,也不能說是不折不扣地愛到底的:奈何一個人隨著年齡增長,夢想便不復輕盈;他開始用雙手掂量生活,更看重果實而非花朵。1917年,52歲的葉芝在無望中結婚。
事實上,一個人一生愛的,終歸只有兩個人:一個是自己,一個是自己幻想出來的,所以每一個走上愛途的人,最終都將領受愛情的主權:「愛為你加冕時,也能把你釘上十字架;它呵護你的成長時,也會修剪你的枝葉;它爬上你的梢頭、輕撫你在陽光下微微顫動的嫩枝時,也會伏在你的根部,搖晃緊抓泥土的樹根。愛採集你,好比收割麥穀;愛鞭打你,使你赤身露體;愛將你過篩,使你脫去榖殼……」(紀伯崙《先知》第二章)
真正能夠使人堅持到底的,只能是超越了慾望的存在吧;而真正能夠擺脫俗世與時空那般,一無所求、一如既往地愛我們的,恐怕也只有上帝——我以永遠的愛愛你,因此我以慈愛吸引你。(參《耶利米書》三十一章3節)

杜拉斯的小說

無獨有偶,近百年後,法國著名女作家和電影導演瑪格麗特‧杜拉斯(Marguerite Duras),在其獲得龔古爾獎的小說《情人》中,也出現了一個與《當你老了》異曲同工的場景:
我已經老了,有一天,在一處公共場所的大廳裡,有一個男人向我走來。他主動介紹自己,他對我說:「我認識你,永遠記得你。那時候,你還很年輕,人人都說你美。現在,我是特意來告訴你,對我來說,我覺得現在你比年輕的時候更美,那時你是年輕女人,與你那時的面貌相比,我更愛你現在備受摧殘的面容。」
在這部自傳性作品中,生活在法屬殖民地西貢的15歲法國女孩,與年近30的中國富商男子,經歷了一場緣起於各取所需式財色交易的愛情。這不是葉芝式的單戀,卻因「他」終究要娶門當戶對的女子,「她」難以與黃種人談婚論嫁,而始亂終棄,「消失於歷史,就像水消失在沙中一樣。」1991年,法國導演將小說搬上熒幕,由香港演員梁家輝扮演「他」。
《聖經》中的愛情篇章《雅歌》說:「愛情,眾水不能熄滅,大水也不能淹沒。若有人拿家中所有的財寶要換愛情,就全被藐視。」(八章7節)為什麼生活中的愛情,卻時常不堪一擊?就像《情人》中的「他」,儘管永遠記得「她」,甚至與年輕時的面貌相比,更愛她現在備受摧殘的面容,還不是一樣輸給了繼承權?
杜拉斯在作品中剖白:愛情本是一個不死的英雄夢想,最應該無視世間的蜚短流長,代表著人性裡最崇高的那一部分,是靈魂終於可以飛翔的機會。但是,肉身太重,就算在愛情裡,我們還是飛不起來……難怪人們說,人生在世,沒有一樣感情不是千瘡百孔的,所以經不起推敲,一敲便碎成片段,更不要寄望它可以克服一切了!
愛情,也無法填滿人生遺憾,因為製造更多遺憾的常常是愛情!杜拉斯從不掩飾她豐富而複雜的感情經歷,並直言不諱地說:若我不寫小說,不是作家,那麼我應該是一個妓女。即便如此,她也擺脫不了「孤獨總是以瘋狂為伴」:當你傾瀉一切,整整一本書時,你肯定處於某種孤獨的特殊狀態,無法與任何人分享……
人們總喜歡用流星來讚嘆愛情,那劃破長空的一剎那好美!然仰望星空,照亮我們的豈不是壯美的恒星?無法廝守終生的愛情,不過是人在長途旅程中,來去匆匆的轉機站,無論停留多久,始終要離去坐另一班機。這,或許是杜拉斯由衷地祈望「如果愛,請深愛,愛到不能再愛的那一天」的緣由吧。
但愛情永遠無法完整我們的人生,即便是執手偕老,除非彼此都有了超越自身的目的地。一如星光,不過是多少光年前的閃爍;就連我們沐浴的陽光,也是8分20秒之前的照射……真正能隨時隨地、不離不棄、永永遠遠地陪伴我們的,只有創始成終的上帝——愛和愛的源頭,除祂之外,別無拯救:「但願使人有盼望的上帝,因信將諸般的喜樂、平安充滿你們的心,使你們藉著聖靈的能力大有盼望!」(《羅馬書》十五章13節)
如果愛,請深愛,直到進入上帝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