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 媽媽的釀豆腐

2019年2月
策劃與撰稿:魏永達、柯津雲、朔方、勞伯祥
文/曾福

聆聽粵語

錄音者:葉梅芳

聆聽國語

錄音者:HeYun

我生於上世紀60年代的香港,成長於安定的經濟起飛期,從未經驗過捱餓的日子。從木屋搬進徙置區後,我喜歡坐在雙層床的上格,隔著窗子看媽媽做菜。
一般來說,家裡吃得也簡單,都是到街市買新鮮的蔬菜,肉則以雞翼為主,因為價錢便宜。值得一提的是,家中電飯煲內常有一碟梅菜,媽媽說「這是老菜,越蒸越好味」,實際上是菜餚不足時的幫補。每逢過年過節,在經濟許可的情況下,媽媽會弄很多好吃的。
我最喜歡、最懷念的,就是媽媽弄的家鄉名菜——客家釀豆腐。豆腐是從外面買回來的新鮮的磚塊豆腐,不像現在超市裡的膠盒包裝豆腐。肉買回來後,自己一刀一刀刴碎。除了豬肉,又加上新鮮魚肉,有時更會添上鹹魚,增強肉味。爸爸會以雙刀幫忙刴肉,那聲音徐徐而起,伴隨著家常細語,就是叫人身心滿足的晚餐前奏曲。
釀豆腐的肉準備好了,媽媽左手拿著切好了的豆腐,右手用食指在豆腐中間輕壓數次,形成一個小小的凹位,然後把肉釀在豆腐上。煎豆腐,是先煎有肉的一邊,再煎另一邊。吃時,用玻璃生菜包著,更是一絕!新鮮清涼的生菜,伴著熱騰騰的豆腐;煎得堅實的肉,與滑嫩的豆腐渾成一體,肉香撲鼻。一家人聚在一起吃的,不單是人間美食,更是文化與親情;飽暖的,不只是口與胃,更是靈魂的深處。
後來我們長大,家境漸漸改善,吃釀豆腐的機會也多了,每一次都是那麼地歡欣、那麼地滿足。24歲那年,我留學美國,與家人聚少離多。留港的兄弟姊妹也分居各處,媽媽常釀豆腐著他們來取,還說自己想學開車,好能自己送釀豆腐到各家。我愛吃,也樂於下廚,但總是弄不出媽媽的釀豆腐,事實上不是廚藝或食材的問題,而是世上再沒有另一個人可以做出媽媽的釀豆腐!
12年後,媽媽離開了我們。我趕回香港,極其難過。安息禮拜中,親友摯誠地分享,追思媽媽的嘉言德行,加上詩歌及《聖經》的安慰,哀傷大減。聚會後,親友盡都離開,只餘我們手足及配偶,大姐突然拿出一個暖壺,說裡面有媽媽最後做的釀豆腐!我們先是驚訝,然後就帶著淚和著笑,珍而重之地吃了個淨光……
媽媽的釀豆腐,不會再有了,但媽媽卻常在心中。或許我應祈求上帝,讓媽媽在天家有個廚房,好能為我們再釀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