繽紛世界: (規矩方圓) 真假之間

2014年2月
文/朔方

民國時期的北京琉璃廠,文玩字畫鑑賞界人才濟濟,邱震生是其中有名望者。一日,邱生閒逛宣武門破爛市;一攤主聲稱,一百塊就可拿走全地攤的貨;就在轉身之際,邱生於破報紙下瞥見了寶貝──明朝成化年間的鬥彩罐!

這類經歷了朝代時代世代變遷,可透現歷史、文化、社會信息,且任何其他器物無法取代的物件,就是文物,也稱古玩、骨著,其稀有性也賦予它珍貴的價值,製作年代越久遠,留存於世越稀少,價值也就越高昂。

像邱生所得之鬥彩罐,便為他在東琉璃廠置辦起了響噹噹的「寶古齋」字畫店。當然,這也是今人津津樂道的資本保值與增值功能,它能驅動門外漢如醉如癡地拾遺撿漏、囤積「文物」,也能鞭策魚目混珠者馬不停蹄地複製偽品。

偽品也即贗品,指偽託原作的仿冒品、假貨,與真品概念對立,但可感性相似,甚至可以亂真,術業不精者常會看走眼;不過,終因贗品無從重複真品而被識別,故其永永遠遠都不可能奪去真品的價值承載象徵與意義。那隻成化鬥彩罐,即使埋沒在破爛之中仍是真品,一朝得見天日,依舊光彩照人。

對於真正的文物收藏家,既能鑑別真偽,也最在乎真偽。只是當收藏的傳統定義被高利潤的風險投資終結後,流通成為老大,真偽反敬陪末座,更不要說什麼文化底蘊了!於是,假的說成真的,坑蒙拐騙;真的說成假的,據為己有;就連高端拍賣行,也能流出贗品呢。

當然,以假欺真,全球感染,世界級博物館與私藏也常上當。比如20 世紀的超級騙子匈牙利猶太裔畫家艾米爾‧ 德‧ 霍瑞(Elmyr de Hory),一生模仿畢加索(Pablo Ruiz Picasso)、馬蒂斯(Henri Matisse)、莫迪里安尼(Amedeo Modigliani) 和雷諾阿(Pierre-Auguste Renoir),其仿品就曾被當作真跡收藏!

只是這樣的「贗品天才」,卻沒有做成欺世盜名的夢:因贗作露餡,先後被西班牙和法國起訴;歷經流亡、抑鬱、自殺、隱姓埋名的折磨;最終在1976 年,於古稀之年,懼於引渡令而服安眠藥自盡。這下場,究竟是那不凡的超人身手造就的,還是那專好暗無天日之事的權力意志決定的?

熾慾者凡,縱慾者狂。凡受制於慾望者,最終無不走向與美善絕緣、與罪惡結盟的死路,成為心靈與人格分裂、言行與舉止分裂的衣冠禽獸:越是自知通身散佈著卑賤,越是耍盡詭詐陰險竭力地掩飾;越是無計擺脫直面不堪之實相的痛苦,越是以變態與畸形的情感當作可卡因;即使被唾棄也不忘記顧影自憐,為假話連篇的傷感塗上冒充懺悔的「崇高」色彩……

這實在也是一種贗品,越是逼真,就越是敗筆!此種贗品,雖然常常可藉謊言、狡詐、背信而瞞天過海,但終究只是騙子,不僅早晚賊形畢露,且永不可能與智慧比肩。即使混入大雅之堂,竊得一席之地,像艾米爾的偽作,卻仍難逃真相大白、水落石出的嘲弄!

人有肉身,罪與生俱來,因此才須將目光時時轉向造物主,否則斷不可能在塵俗中感受真正的幸福與滿足。人謂「山自重,威峻;海自重,雄渾;人自重,莊嚴」;「自重」何來?來自仰望創始成終的基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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