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之窗: ( 阿非與阿基 ) 死亡,是個什麼東西?

2015年1月
文/龍若谷

「阿基,你信不信,我不怕死。」阿基見到非爸不到15分鐘,已被嚇了四次。一是他瘦了一個碼,原來癌症會改變一個人的外形,而且很快;二是他大哥也是患肺癌的;三是非爸當時被肺癌嚇到,一直努力注意健康,而現在他居然說不怕死?

「當年淮海一役,解放軍殺掉國軍55萬人,自己軍隊也死了10多萬,死要死得有意義是不是?這些人死了,有留個名嗎?」阿基呆住了,不知道如何反應,嘗試找回昔日的非爸,那位給他帶來點心的鄰家伯父;黃昏的街燈照住他多痣的臉,那些痣,恐怕是他唯一的缺點。

「他們上戰場的前一天,都有報國的熱情,跟你我一樣會吃飯喝水,掉下了牙會小心包起來,往屋頂上拋,希望新牙齒會快快往長出來。但是第二天,身上卻被炸出一個球大的窟窿,沒人來包裹他;他炸掉的肉永遠也長不回去了。文天祥、史可法尚且留個英雄名,他們這些草兵,死在華東的野外,只湊上一個數字,就連死傷數字有多少,也不能確定。」阿基還是沒搞懂,中年人的「無厘頭」,叫他無法插嘴,這時候,他開始有一點了解約伯的朋友。

非爸喝一口茶,掏出一包煙,正要點。這時阿基憋不住了,要阻止。非爸推開他的手,點著煙說:「沒事的,已經忍了十幾年了,終於可以放開心情去享受一下……」阿基看著煙一圈一圈往上騰,才知原來非爸身懷此等絕技,配上他陶醉的神情,彷彿是非爸自製的皇冠。「阿非不知道我重新抽煙,你也要保密啊,就當是對非爸好。」

「可是,這會加重你病情的。」阿基說什麼也不能同意。「醫生……」「哎!你還是沒聽懂我的話:我不怕死呀!」非爸甩甩頭說:「死是個什麼東西?打不倒的巨人嗎?大不了,我投降不就得了嗎?」新鮮呢!阿基想。停了一會,非爸說:「癌,倒比死可怕!它折磨你,讓你消瘦。」他看看自己,「有一天,我會連煙都拿不住,吸不了,輸給它、它也不會饒你,與其讓癌慢慢折磨,倒不如和它速戰速決。它的目的不是叫你歸降它,而是歸降它的大佬──死亡。」非爸說到這裡,深呼吸一下:「那我就去死吧!人死如燈滅。是用馬革還是檀木裹屍?有沒有留名?這些都不重要,因為死人什麼都不知道。」

「可你剛剛提到史可法有英雄美名呀!」阿基想,非爸小時在大陸,可能信奉唯物論,認為人只是一堆物質組成,沒有靈魂。投降死亡,只因為敵不過它?這麼冷靜,他就不懂了。

「你又沒聽懂我的話,那是對活人才有用,而且像精忠報國這種精神,帶來的不就是一大堆戰爭死亡數字嗎?」原來他是虛無主義者。非爸嘆口氣,墮入煙霧中:「當年我弟弟參加國軍,死在哪裡不知道,屋頂上那幾顆乳齒,也不知是我們的還是他的,胡亂葬在河邊,文革時連碑都被砸了……這世界,有是非嗎?」怪不得,那虛無主義是弟弟的血肉換來的體驗。

「不說了,你看我把正事都忘了。」非爸按熄了煙蒂,眼裡又燃起光,靠過來,說:「我現在要說的,你也要和我合作,不要讓阿非知道。」看著他神秘的表情,阿基不知還有什麼驚人的事。(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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