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之窗: (阿非與阿基) 寧願肺癌第三期

2014年12月
文/龍若谷

肺癌初期不痛,到發現時大多沒得醫治。」聽著阿非爸的分析,阿基以為他是醫生多於是肺癌病人。「痛感是病體的警鐘;絕症又是人生的警鐘!」現在又變詩人了。

非爸嘆口氣,好一會才說:「得了這個病,回想時才發現自己一輩子營營役役,不單沒有做過什麼有意義的事,也充滿了遺憾。」他一臉神傷,讓阿基想起兒時,非爸剛從大陸來港,住他們隔壁,已是執業醫生,因為英文不濟,考了幾次都考不到牌照,不得不到酒樓工作。不久,非媽就失縱了。那時基媽吩咐他:「放學後把阿非帶到家裡來做功課吃飯吧,非爸既要開工,又四出去搵非媽,有心走又怎會搵到?阿非好慘。」基爸插嘴:「這麼有氣質的女人願去酒樓洗碗養家,誰知老公不爭氣。」基爸的表情,簡直就是技安想著靜宜的樣子嘛,但靜宜好像不是媽媽。基媽轉過頭來,表情好像大雄上身,說:「小孩面前,別亂說人家壞話,人家非爸也是不忍太太辛苦才放棄考牌的。」這次輪到基爸轉過頭來,說:「你怎麼知道?非爸跟你說的?」「阿基說的!」爸媽一起抬高了聲調,阿基開始混亂,分不清靜宜究竟是非爸或非媽,這比他下午的默書還要難。他立刻穿鞋子上學去,以免成為他們之間的豆沙包。

現在非爸口中的有意義的事該是當醫生救人一事,至於遺憾──該是男人的最痛吧,那一定是指非媽出走了。「幸好,人生就如在廚房,到了盡頭,就好像熄了燈,一切活動也都停止了。我不過是不同物質的組合,死了,這組物質也就消失了,無痛也無思想。」這種充滿著唯物論的調調,阿基很不以為然。一堆物質又如何產生對人生意義的渴求呢?你試試看在實驗室讓不同的物質離析又組合,看能不能讓H2和O彼此相愛又嫉妒?實驗室所見的物質與人一定有所分別。人雖由物質組成,但絕不止於物質,由他生出非物質的愛與同情來看,就可以知道。一如基媽端出來的菜,表面看是番茄炒蛋,還加上油與蔥花,但背後又帶著基媽的愛與同情,這些都是看不出來的非物質。

這時,非爸突然說:「我寧願患肺癌第三期!」阿基以為自己聽錯了,睜大了眼睛。非爸扶著阿基的肩,是世伯對世侄的親切態度:「我故意支開阿非,就是想跟你說這件事。」糟了!這不會是在交代後事吧?!阿基暗抽了口氣。

「你是阿非的老友兼死黨,你替我勸勸他,不要浪費金錢在我身上,這病就是救得了也好不過五年。」「非爸!」阿基忍不住打斷他:「錢不是問題,要把病治好才是,你是他唯一的親人呢!我和阿非都會想辦法的。」阿基想拍拍胸膛,沒想過他的銀行帳戶也許不夠他動一個小手術!「你們孝順,對我好,心領了!我已經想得很清楚了。」非爸的瞳孔折射著水晶般的清徹光芒,阿基幾乎以為他在哭了。「這種癌不死不活的卡在第二期末,要治療,尤其是標靶治療一個月要上萬元,我看過朋友服用金錢龜服了兩層樓的錢也沒活過三年。我們這種環境,這唯一的居屋物業,是阿非用來娶老婆、生仔的。」非爸低著頭說:「如果是第三期,甚至第四期,那樣斷了希望,就不用浪費錢。」停了好一會,他喃喃自語著:「我不過是一堆物質,人死如燈滅啊!」

就是這樣,人把自己物質化之後,就會自貶身價,自視過低。但即使如此,由一堆物質組成的非爸又生出對兒子無比的愛來,這不是很矛盾嗎?(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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