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 : 語言傷得我體無完膚

2017年9月
專題策劃及撰稿:梁家如、伍志婷、袁素萍、李懿、陳泳薇及周簡艷珍

語言是有力量的,能造就生命,也能傷害生命。我在原生家庭的生命就被語言傷得體無完膚,它也幻滅了我對母愛的希冀。

我五歲那年,因爸向親戚借錢打麻將,被說成是沒出息的滿城風雨是非,媽誓言要發奮圖強,自此,媽拿牛皮手套的工作回家幫生計,全家出動工作。爸媽從沒和氣相處,經常吵架和冷戰,小小年紀的我甚在意他們的情緒,更在乎媽的不快樂。於是,我幫忙照顧體弱的姐姐和年幼的弟弟,又勤快工作,讓媽感到安慰。

後來,媽拿回家的工作愈來愈多,趕貨時,她甚至會用惡毒的言語咒罵來催逼我們趕工。我們每天放學吃過午飯,趕快完成家課,便得工作直至晚上十時,十時半才晚飯,這樣的生活維持了十年。爸甚不認同媽的瘋狂,常為要給我們溫書、玩耍的時間而跟媽吵架。

人生最黑暗的日子

那年我約十歲,可能因我提出要時間溫書的訴求不獲媽批准,也可能是我對爸有更多的認同,漸漸地我內心長出對媽的一點反叛。在媽過份咒罵我們趕工時,我故意放緩工作來表達內裡的不滿,這不僅招惹她狠毒的咒罵,還給她使勁地用腳伸踢及順手擲來鐵工具的攻擊,更甚的是被她以冷待來延續她對我的憤怒。她刻意在姐弟面前歡容談話,卻不睬不回應我,又在晚飯時故意以背向著我,使我難堪。媽不瞅不睬我的日子最長持續了三個月,那是我童年最黑暗、最痛苦、最漫長的日子。

日間,我以埋首勤快工作壓抑著被母親拒絕連結的痛,晚上,工作完畢後,我便走到家門前的小路上,倚在鄰家屋前,靜靜地望著漆黑的夜空,偷偷地讓強忍的淚水從臉龐悄悄滑下來。那寬廣恬靜的夜空,是我的安慰。它的寬廣,容下我所有的委屈;它的寧靜,讓我感到被陪伴的接納和安全。

被母親拒絕連結的痛

只因壓抑得太久了,那渴望被媽愛的內在小女孩竟在睡夢中跑出來。我連續兩晚在夢中哭喊著:媽媽!媽媽!吵醒了同睡的姐姐。翌日姐姐跟媽說我夢中哭喊的委屈,媽沒有憐惜,還用那熟悉的無情面容警告我,如果再犯,定會給我更長的教訓。那種被母親拒絕連結的痛,比先前更大。

最後一次言語傷害

最後的一次言語傷害是發生在我二十多歲那年,媽在一件小事上認定是我故意對弟弟不好,拒絕我的任何解釋,要我斟茶認錯,我感到非常冤屈。隔天,她再度糾纏誓要我斟茶認錯,在委屈下我哽咽地向她起誓,她卻決絕地表明絕不會相信我的。我被媽追擊得崩潰了,衝入洗手間內歇斯底里地痛哭著,猛力地揮拳擊打牆壁。

此時,媽卻在門外咆哮:「別以為這樣,我會相信你,就是你從這裏(十六樓)跳下去,我也不會信的!」剎那間,我整個人呆住了。內心不禁問:我媽為何對我如此狠心?難道我的生命在你眼中真的那麼沒有價值嗎?我認了,原本你真的是那麼不在乎我的生命。我心死了,人麻木了,淚水收下去了,累透了,不想再糾纏下去了。

媽於十一年前病逝了,感恩她臨終前願意聽從我接受救恩,由我教會的牧師給她施洗了。

感謝天父給我這空間寫自己的故事,回憶是很痛苦的,我邊寫邊流淚,透過衪靈裡作工,我把自己那個受傷的內在小女孩認回來了。感謝天父讓小女孩勇敢受苦的經歷,叫我更懂得他人生命裡的痛和苦,使我對生命的工作有份,我看到我的生命也因著他人的生命被燃亮了。

本文作者後來成為註冊社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