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旋律: 驕兵未必敗?

2017年7月
◇洪佩楠

他會與妻兒交流對信仰的看法。

他(右一)積極參與所屬警署的團契。

96年受浸,只為兌現跟岳母的承諾。

上一代有云「好仔唔當差」,怕乖巧的會學壞,他卻說:「的而且確,以前當警察很易學壞,但影響不到我……」洪志剛,聽起來有點烈的名字,即使花名叫「熊貓」,仍掩蓋不了其剛烈的個性。

說謊不說謊

當年那天,這位巡邏小隊(註一)的新紮師兄夥同另一位同僚出更巡邏,途中有道友上前求助,表示遭另一名道友偷錢,但熊貓在疑人身上搜不出那筆錢。熱血壯志的他不甘就此作罷,便想到要搜那道友的「竇口」,果真搜出贓款,隨即封場拘捕犯人。

與此同時,有衝鋒隊聽到熊貓向電台報告後趕來,帶隊的沙展吩咐熊貓將案件交由他們的同事處理,欲領功勞,「當時我驕傲得沒將上級放在眼內,便直說『我做不到亦不懂做,我不會說謊』,那才是一大的謊言,其實我最會說謊……那沙展便怕我會揭發他企圖妨礙司法公正。雖事隔30多年,但我仍記得他當時怨恨的回應『咁你兩兄弟自己搞掂!』」

熊貓滿心期待跟同行的同僚一起處理,豈料對方拋出一句「我唔識」,「其實他只早我一點入職,經驗尚淺,未寫過警誡口供,我惟有自己做。」就這樣,在沒前輩協助下,他真的只能「自己搞掂」,由拘捕犯人到法院上堂都一手包辦。入職後的第一宗案件已能獨自處理,不由得他更心高氣傲。

巡邏玩死老師父

年少氣盛加上好勝,當然亦不能被欺負,曾與他在派出所(註二)駐守時拍檔的老前輩,便領教過熊貓的厲害。「那時我們有『飲茶時間』,可在其中一間屋內小睡,我心想要尊師重道,讓那老師父先休息,但他邊說不要急,又讓我先去睡。在我休息時,卻聽到老師父對來巡視的沙展說『而家啲後生冇鬼用,師父未瞓就自己瞓,仲要瞓埋我張床!』我百辭莫辯!」

熊貓決定報復,「要讓他知道我不好欺負。」當晚他趁著巡邏時,突然詐稱前方有人見到警員便鬼祟調頭走,繼而飛快的追上去,「我本來就跑得很快,而老師父雖見前方無人,但見我跑也須跟著跑,結果他跑得半死。他明知被我整蠱又不能不跑,我不知多心涼!」

險蒙不白之冤

即使自謔「好鍾意講大話」,他仍抗拒無中生有冤枉疑犯,亦討厭別人欺善怕惡。然而,工作少不免會踏進灰色地帶,他不諱言,有犯人會取巧地使計逃避法律制裁,但「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他也會見招拆招,令對方的如意算盤打不響。

然而,就算再懂靈活應變,總會遇上令自己身陷囹圄的可能。在特遣隊任職期間,熊貓與同事曾因處理非法賽車活動而與江湖人士發生肢體碰撞,「但大家都只是不服氣才彼此動粗,我也沒令對方受傷。」誰不知,熊貓的上司突然重手打傷其中一人後離開現場!「我和同事也呆在當場。」情景歷歷在目。

熊貓的太太努力地以信仰維繫家庭。

他年輕時自信傲慢。

傷者被送往醫院的同時,熊貓向上級堅決表示拒絕作出拘捕,「本來的輕微碰撞,不致令對方受傷,但最後他被打到全身有七處要縫針!叫我怎樣承擔這非由我造成的責任?我不願因而坐牢。」雖然事件最後由上司擺平,但熊貓已被配上不忠心的形象。自知在警隊生涯中升職無望,他在93年申請調職任警車車長,打算安穩地工作至退休。

從前線轉任支援,熊貓起初也不太習慣。有一次,他開著巡邏車載隊員巡邏,遇見通緝犯流連,隊員便下車包圍拘捕。那人竟大叫「差人打人」,令警員不敢貿然靠近,結果擾攘了近兩小時,「這類『刁民』明明犯了事,卻偏要引起公眾秩序混亂,而同事為免被投訴便不敢接觸犯人,我看得氣結,便不禁下車出手。」雖然事情被他擺平了,卻為隊員增添壓力;亦由於熊貓須上法庭作證,影響人手編排。
之後還有好幾次,他都為看不過眼而出手處理,雖與疑人沒動粗卻有口角,但為免被自己的過錯影響長俸,最後還是申請提早退休,轉任合約警員(註三)。

他豪爽直率的個性深受同事歡迎,更愛一起耍樂;吸煙飲酒賭博他全有他的份兒,「我更是賭身家那種,弄得長期負債,要向銀行還錢。」惟獨一件事他從不參與,「我不會參與同事的拜偶像儀式。我在基督教學校讀書,哥哥也是基督徒,雖不知道他影響我有多深,而我也沒決志,更遑論上教會,但就是不知怎的總是牢牢記著『不可有別的神』這誡命。」

信仰與他或遠或近,就算婚後跟太太上教會,後來更為兌現跟岳母的承諾而受洗,道理聽得入耳,卻鑽不入心。他的信仰生活如此浮沉了20年,直至2005年。

命硬心硬身軟弱

其時熊貓與患腦退化症的爸爸同住,洪爸爸的情況壞得連日與夜都分不清,更別說知道兒子上班還是放假。2004年12月,熊貓打算與兒子到泰國布吉潛水,豈料出發前某天,他爸爸突然說:「阿剛,你放假,不如陪我回鄉。」熊貓感到意外,他從沒向爸爸提起要放假呢。於是他改變行程,答應帶兩個兒子陪爸爸回鄉。

他們的家鄉落後得連電話也沒有,要到市鎮才能致電回家。熊貓太太一接電話便說:「算你好命,泰國剛死了幾十萬人!」他感到難以置信,就在他們本要去的地方發生南亞海嘯,當地被沖擊至一片頹垣敗瓦。即使洪爸爸在翌年離世,熊貓仍不知道老爸怎樣得悉自己放假,而令他們避過災難,「只能說是神的安排,沒其他可能。那件事很深刻,我深知那是甚麼一回事,但不想被信仰綑綁,仍選擇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任憑他的心再剛硬,都敵不過身體的軟弱。就在三年前,他患上坐骨神經痛,下半身動不得,還要花一筆錢尋求醫治,但那時仍有債務在身,一切都令他感到徬徨無助。就在這時,救星出現,「很感恩有一位舊同事轉行當中醫,每次都只收我100元,到現在為止他仍是我的主診醫師!」那段艱難日子就這樣熬過去,但身體的痛苦尚未完結。

突然有一天,熊貓喉嚨痛得連水也喝不下,醫生亦診斷不出病因,直至第三天半夜,「我突然起床,嘔出一灘惡臭的膿和血水,原來是喉嚨的膿包穿了,然後喉嚨自動痊癒。事後才知道原來我的情況很嚴重,可我卻突然好了。」身體的軟弱打敗他的驕傲,教他無不順服。

下半場學習謙虛

快將結束警隊生涯的他,找到退休後的新方向。他參加了教會的「師友計劃」,與太太一起培育少年人,「若不學習付出和服侍,怎能體驗神有多愛我們?」他在性格上令人嘖嘖稱奇的改變,全是恩典。「我本身就不是謙虛的人,其實驕傲仍然存在,只是當冒起這念頭,心中就有提醒,叫我別太得意。」
「有一次,我和在英國的兒子通電話,將烏撒扶約櫃而被擊殺的章節弄錯了,於是一手打開《聖經》,目光竟正好落在那章節上,毛管都戙了!叫我再做一百萬次都未必可以!原來神一直在我們的生活瑣事中伴隨左右,讓信仰與我和家人的關係環環相扣。」今天他傲氣不再,恩典給他帶來一臉隨和。

註一:當年的巡邏小隊有別於衝鋒隊,前者在所屬的小區服務,後者則跨區巡邏,處理各區的突發案件。
註二:皇家香港警務處在1974年設立地區派出所,旨在與居民建立夥伴關係,及方便局民報案,以迅速地應付求助。隨時代轉變,派出所於1984年6月改為警察社區聯絡辦事處(Neighbuorhood Police Office,NPO)。
註三:在2000年7月15日前入職的人員,在達45歲時或退休年齡55歲以前可申請退休,再以合約形式繼續留在警隊服務,並同時享有退休金和長俸。由於已經退休,故若因犯法入獄,也只會被停止僱用,仍可繼續支取長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