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聽八方: (人間有情) 沉默者不沉默

2017年6月
◇賴子通

看畢近三小時長的電影《沉默》,胸口如壓著大石般透不過氣來,但內心卻讚賞卓爾非凡的大導演馬田史高西斯,和原作者遠藤周作深邃的人性和宗教透視力。

沉默,像一團污雲,籠罩著疑惑、不安,尤其是信徒在危難時面對默言不相助的上帝。1609年從葡萄牙耶穌會差派到日本宣教的資深費雷拉神父竟然棄教。教會只會將這些不榮譽的消息埋藏在沉默的灰塵下。當時的歐洲社會只敬重殉教,鄙視棄教。

不願相信恩師費雷拉棄教,年青司祭洛特里哥與卡路比,冒著德川幕府的禁教令,千山萬水乘船由葡萄牙經澳門輾轉偷渡到日本。友義村的信徒冒死出席司祭的秘密彌撒。他們渴慕教理、聖餐、洗禮、告解。即使獲贈一枚草織的小十架、一粒玫瑰念珠,也如獲至寶。豈料秘密聚會被信徒吉次郎告發,全村村民要站出來向十字架吐口水,甚而「踏繪」(踩踏耶穌聖像以示棄教)。幾個堅持不踏繪的農民,被綁在海邊豎起的十架,幾天幾夜被烈日和巨浪折磨致死。躲在山邊窺視的洛特里哥神父,驚呆地嘀咕:殉教者靈魂歸天時,為何不是像聖人傳中所寫,天使吹號,榮光滿天,轟轟烈烈的殉教?為何在千鈞一髮的時刻,上帝仍然保持沉默?

洛特里哥神父逃亡到長崎被抓住。執行禁教令的井上大人對他曉以大義,說天主教絕不適合日本這方水土。神父堅持真理放諸四海都不變。他被押到刑場,要目擊信徒遭受「穴吊」酷刑(被倒掛,頭埋糞坑,耳背割脈慢慢放血)若神父肯棄教就釋放信徒。洛特里哥內心吶喊:「主啊,我恨你一直沉默不語!」他竭力尋找的恩師費雷拉神父此際竟然現身眼前,還勸他棄教說:「如果耶穌也在這裡,一定會為受虐者而棄教。」不堪聽到折磨的呻吟,洛特里哥終於抬起顫抖的雙腳,朦朧中看到聖像對他說:「踏下去吧,我是為了要讓你們踐踏而降生,為了分擔你們的痛苦才背負十字架的。」

洛特里哥神父棄教後,被安排繼承一位日本武士的遺產和妻兒。及至逝世,被埋葬在佛教形式的坐棺,手中緊握小小的十字架,那是妻子尊重他至死不渝的信仰而暗中作的。原來上帝的沉默,是默默地支持受苦的人;沉默是為了我們的軟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