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1月
李碧如

早前新聞報導，世界各地出現恐怖小丑。歪風從美國開始，繼而吹到加拿大、澳洲、新西蘭和英國，那些嚇人小丑究竟意欲何為，暫時仍未揭盅。最近讀張允和的《曲終人不散》，裡面正好有一文題為「小丑」，跟新聞中的小丑相比，倒有另一番體會。

張允和是著名的合肥四姊妹之一，她排第二，跟大姐元和、三妹兆和、四妹充和都是民國初年赫赫有名的才女，論名氣，較諸宋家三姊妹不遑多讓；論家世，也系出名門；論才氣，可能有過之而無不及。

文章講述1968年，正是文化大革命如火如荼之際。某天，來了一群北大紅衞兵，要向張允和查問30年前曾經共事的一位中學校長的「政治勾當」。他們要當時年已花甲的允和不准扶挨地站著，給她五分鐘好好想清楚那位校長的反革命歷史。在這短短五分鐘，允和女士並沒有追想校長的事，反倒好好地胡思亂想起來。她打量眼前來人，都不過是20歲左右的年輕人，一個臉兒雪白粉嫩，一個膚色較黑，於是把他們聯想成趙子龍和猛張飛，然後再想到自己研究了一輩子的昆曲，再聯想到自己在舞台上也扮演過好幾次小丑，而那天，在紅衞兵環繞著的當兒，她覺得自己又成了「小丑」。

最後，張允和什麼也想不起來，紅衞兵們給她三天時間，命她繼續思考並寫下來，之後便揚長而去。等所有人走了，允和女士發現碧紗窗子給踩壞了，小心經營的瓜架子也給踩倒了，從此，她不再種瓜，更不栽花。

深厚的文化底子幫助張允和超越艱困，直面痛苦而不失人格，終能熬過那荒謬歲月。這樣做「小丑」雖屬無奈，但較諸嚇人小丑，層次卻是雲泥之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