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1月
賴子通

「一天早晨，格裡高爾從惡夢中醒來，發現自己變成一隻大甲蟲。」──卡夫卡（Franz Kafka）《變形記》）。九月中來到作家卡夫卡的故鄉捷克布拉格，下榻瓦茨拉夫廣場大街的酒店。一覺醒來，慶幸沒有變成一隻大甲蟲。1915年卡夫卡《變形記》所反映當代人的疏離、冷寞、絕望與人性異化，似乎今天仍具現代意義。從露台下望格瓦茨拉夫廣場，驚心動魄的歷史畫面閃回眼前：1939年德國納粹在此慶祝佔領捷克。1968年8月蘇軍坦克直闖廣場，輾碎捷克人民爭取民主改革的「布拉格之春」。1989年11月「天鵝絨革命」終結共產政權，數以萬計捷克人民於此慶祝。

走在布拉格的大街小巷，如同進了無牆的建築博物館。羅馬式、哥德式、文藝復興式、巴洛克式、超現代主義等等風格的樓房塔堡，各自綻放姿彩。市集炭火烤豬加道地啤酒，無敵搭配。水晶琥珀通透閃耀，目炫神迷。引頸以待看天文鐘整點報時，雀躍登上觀景塔俯瞰全城……。橫跨伏爾塔瓦河上的查理大橋，欄河上30尊聖者雕像拔地倚天，然而歲月浪花淘盡英雄，他們的故事又有幾多長久被人想起？即使無數人摸過他們閃閃金輝的浮雕，許下如玫瑰的心願。賣藝的、素描的、拍婚紗照的、製造音符的，在橋上匯成一場又一場波希米亞式的流動風景。

山上「布拉格城堡」大門上的兩個「打鬥的巨人」雕像，怒目厲色，左邊的刀刺敵人、右邊的棒打叛徒，活靈活現地宣示了捷克皇家的權威。雕像下穿蔚藍軍服站崗的衛兵，不動不怒不威，成了遊客拍照的佈景。我們從容進入城堡，一睹聖維特大教堂的典麗；可是卡夫卡筆下《城堡》的主角Ｋ就沒有這麼幸運。K應伯爵之聘前來城堡，偏偏K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也無法進入城堡，最後疲憊地死在城堡附近的村莊。城堡隱喻龐大而僵化的官僚體制；城堡也象徵人在追求理想的旅程中的無助、焦慮、荒謬。我想，與其掙扎於落魄凋零，不如歸於永恆的救贖。

黃牆紅瓦、廣場塔堡、山水交映、人文歷史、朝靄夕嵐、晚照塗金……我認為這些都不能析透布拉格的美和浪漫；成就布拉格的最美最浪漫，只因遊人心中都預備了一份至美至浪漫的情懷，投入擁抱這顆歐洲的掌上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