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聽八方: (師心童心) 我將失去你

2016年11月
曹綺雯

人世間離合聚散,本是平常事。積極一點看,離開的,他已完成了他的歷史任務;或者,用現代流行術語說,起碼完成了「階段性」的歷史任務。這樣看來,離別,應該是值得高興的。可是,多情自古傷離別,那種不捨,又那麼真實。不過,縱或捨得捨不得,要走的還是要走。

記得在2014年,我出版了《師心童心》結集,好友朱少璋博士為我撰寫序言,當中提及我書寫的字,初稿謂:「圓珠筆、鉛筆都隱約寫得出毛筆字的顏鈎柳捺。」其後在定稿中寫道:「一手硬筆字,一樣透得出柳畫顏鈎的矜慎與雍容。」當時看了,真感汗顏,因為雖然過去不少人稱讚我的書寫字,但這些年來,莫名其妙地指頭微微顫動,控制不了筆杆,字,寫得愈來愈小、愈來愈潦草、愈來愈歪七扭八,甚是難看。我原想過請朱老師刪去這讚譽,但回心想,就當作是歲月留痕吧,讓自己回味一下。

我已差不多失去了寫字的能力。但由於可用電腦輸入文字,問題不大。可是,自從去年11月在路上無故跌倒,開始留意到自己的雙腳出了問題,間或控制不了步履快慢,偶爾感到腿有點僵硬而提不起來,有時不自覺地跌跌撞撞走碎步。這情况,醫生說,不會一下子急促退化,但會漸漸地、漸漸地,愈來愈差。

一天傍晚,我在家居附近的海濱長廊一步一步走,我竟細細地對我的腿說:我將失去你,但我很感謝你,你默默地「支持」我幾十年。對不起,我竟沒有好好地看過你。往後,我會更珍惜你。

事實上不管什麼,最後總會失去。吃進肚裡的東西是如此,一個人由生到死亦是如此,難怪有人以「空」來詮釋這情狀。可是,離合得失之間,畢竟有一個過程,該如何過渡?若貫徹地走進「空」的思路,當然很容易解決,什麽也不做,什麼也不想,就能安然地從生到死,從有到無。而這一思路的終極想法是,最好「不曾生、不曾有」。

然而,我想到《聖經》的一句話:「我來了,是要叫羊得生命,並且得的更豐盛。」那麼,生死、得失、聚散,這過程,這終極,顯然不會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