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之窗


2016年6月

(阿非與阿基) 「我要的東西,你給不了!」
(科學與信仰) 名字


(阿非與阿基) 「我要的東西,你給不了!」

文/龍若谷

阿非禁不住舉杯,連燙水也要喝上一口水,但沒解到渴,舌頭仍是又苦又乾。他把水杯「啪」放回茶几上,水花四濺,炸停了非媽的哭聲。茶几太小,大家都避之不及,濕了一片膝蓋。空氣形成大氣壓,連一向快言快語的姑媽也沒說話。

「你現在過得這麼好,那為什麼要找我和老爸?」阿非轉頭向非媽厲色疾言。

「你爸有病,我擔心你啊!」非媽注意到阿非力扼杯子的手背與手指,新長的紅疹,也忍不住緊張說:「你吃過味精?公仔麵的湯包?午餐肉?火腿?有喝上五杯水嗎?」

阿非馬上收起桌上的手,事隔多年,媽媽仍記得他對味精過敏,但他嘴上還是說:「我沒事,患癌的才要照顧吧。」

「阿非,你媽現在有家庭,不能照顧你爸。」姑媽忍不住提醒他。非媽用充滿感激的眼神回看姑媽。

阿非不禁又火起來了,臉色紫脹:「所以,你現在就可以照顧我嗎?譬如我現在最需要的是找我老爸,從長洲度假屋; 到梅窩的棄置房子;再到深水涉的劏房,我要地氈式搜他回來,你要陪我去嗎?或是讓你那位公子代勞?對了,你公子知道有我這個大哥嗎?母親大人!」

非媽低著頭,沒作聲。「我猜對了吧,趁他們在餐桌上看不到你,而猜疑之前,你還是請回吧。我要的東西,你給不了; 你要的東西,我已經給了。」

「我要的是什麼東西?」非媽茫然問。

「寬恕,不是嗎?」

「我不求寬恕,我只是想你給我機會補償,尤其你老爸不在你身邊時……」

「為什麼要等到他不在我身邊時,你才補償?為人父母, 你們一定要這樣輪班嗎?以前你為了自己,離開我;現在老爸說是為了我,也離開我。你們這些成年人,無論用什麼理由, 我都一樣被拋棄。」

姑媽輕輕拍著阿非的肩,連聲說:「小非啊、小非啊!為什麼一個大好家庭會走到這個地步?」

非媽又禁不住淚盈於睫,連聲說:「非兒,媽一輩子都對不起你。不要寬恕我,永遠都不要寬恕!」這時她身子發抖,淚如雨下,那睫毛再長,也是拍不動的翅膀,是守護天使的翅膀?還是追求自由的翅膀?都不重要了,現在都因風雨而折翼了,阿基暗暗嘆息著。

姑媽點頭稱是:「是啊,我們這些長輩都對不起你,都對不起你啊!」又嘆著氣說:「別怪你媽,也別怪你爸。」半晌,她的臉色像天人交戰,掙扎了好一回,然後,她閉一閉眼,像下了什麼決心似的:「小非,是我先錯了。這事憋在我心上幾十年,今天也是時候向你交代,趁你媽也在這裡。」

大家都愣住了。這一切跟姑媽有什麼關係?阿非雙手扶著姑媽的雙臂,不解地看進她的眼睛。「道什麼歉?」

「你們上次來找我,問你老爸是不是有個弟弟的事,我現在回答你,有的。」非媽在淚眼中驚望著姑媽,提高了聲調說: 「姑_奶_!」阿非看著非媽,又看看姑媽,覺得自己手背上的紅疹癢癢的,他忍不住狠抓了幾下,卻愈發癢了。口舌也更乾、更苦,他再添茶,一飲而盡。阿基下意識把椅子拉近阿非旁,覺得要掩護兄弟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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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學與信仰) 名字

文/黃小石

「父親怎樣憐恤他的兒女、耶和華也怎樣憐恤敬畏他的人。」

《聖經‧詩篇》一0三篇13節

莎士比亞藉著朱麗葉對羅密歐說:「名字有什麼關係呢? 那我們叫作玫瑰的,無論你叫它什麼,它都一樣的芳香。」這句名言固然有它的道理,卻忽略了一個名字後面,可以有的深厚的意義,這也是西方文明所不大懂的地方。他們的名字,基本上只是一個「代號」,說明這人是哪裡來的(York …與我們有些生在台灣的某某「台生」有異曲同工之妙),或他祖先是幹哪一行的(Taylor…裁縫),或他生理的特色(White…白色的),或他是誰的兒子(Adamson-Adam 的兒子)等等。

我是黃小石

先父給我起名黃小石,讓我兒時常被同學取笑,常以此為苦。1950年到了台灣,在新竹師專附小上小學五年級,附小同班男生四、五十人,男生大多姓名中帶有「雄」字,也許是日據時代所留下來的習俗。記得一位名叫張清雄的同學,身材高大,常見別人欺負我,而為我抱打不平,至今我仍感激他。另有一位名叫黃邦雄,大概是看在我本家份上,對我也不錯。然而許多同學卻看不上我這個「不成器」的名字。

後來我們學問增長,知道「石」有個破音字,作「蛋」聲,於是我便成了「黃小蛋」,更是難堪。那時我還不知道那鼎鼎有名、孔子後來不大夢見的周公,他的名字原來是姬旦(與雞蛋是諧音),尚可稍得一些安慰。於是我在學校中也成了另類「名人」,我的同學見了外人就要介紹我:「這位就是黃小蛋」,一時在學校中聲名大噪。

為這個名字,我常以為苦,無以解憂。想起一石原是十斗, 所以自我解嘲地自號「黃八斗」,八斗不到一石,頗合「小石」之意。後來別人告知:「天下文章一石,曹子建獨佔八斗」之典故,「八斗」是高才的意思,從此也就不敢再囂張以「八斗」自稱了。其實「黃八斗」也不是什麼好名字(廣東人唸來有似「發抖」)。

有一天,去請教教國文的戴承萱老師:「我的名字有什麼含意嗎?」戴老師告訴我說:必是出自「泰山不厭小石」之故,再大的山也是由小石積成,所以小石乃是偉大人格的基礎,且是那種隱而不顯、涵蓄的偉大。之後,別人取笑我名字不起眼,或什麼黃小蛋不黃小蛋的,我都不再在意。何必與這些沒有學問的「熊(雄)仔」,斤斤計較呢?

我為什麼名小石?

後來,去問家父何以給我取名為「小石」,哪知他說:「我是黃宗石,你就是黃小石」;我聽了之後,大大不以為然,怎麼可能父子的名字只差一字?以往也沒見過,這真是「太沒有學問」了。可是,名字是父親取的,其中的含義,他不知道, 還有誰知道?誰能指正他說「因為他是黃宗石,所以我是黃小石」的這個道理,是不合理的呢?況且,後來他又加了一句:「要是你生下來是個女孩子,那麼你就叫黃小聰(先母諱名王素聰)。」教我更是一頭霧水,不是小爸爸就是小媽媽, 我從來就沒有遇見過有這種名字的人。

我知道,這不是因為父親學問不夠好,所以給我取了這麼一個不太通順的名字,因為小我一歲多的弟弟,名字也是他取的,名為特杕。這個「杕」是大有來頭的字,出自《詩經》唐風:「有杕之杜,生於道左」,杕乃「大木」(樹木茂盛)的意思,音與「弟」同(後來又給特杕取個英文名字為Teddy, 諧音)。沒有幾個人懂得這「杕」是什麼字。家弟在學時期, 每逢聯考放榜,他的名字在榜單上從來沒有印對過,只要看見什麼「黃特秋」、「黃特林」等類的名字,大概就是他了。對於我名字的含意,我問了家父幾次,他總推說我還太小、不懂,以後長大了就知道。後來我也真的明白了。父親生了我十五年後,又得一子,取名「黃幼石」,這名字的含意,其實是與我的一樣。他沒有厚此薄彼,我們都是他的兒子。

英國風範

先父出身黃埔官校八期,後公費留英,並在劍橋唸了二年「汽車航空工程」,抗日戰爭爆發後,就回國效力。當年的英國,有點像今日美國的影響力,今日我們說「美國夢」(American Dreams),相當於那時講究的「英國風範」(British way of life)。先父對英國文化非常的心儀,英國人為自己的孩子取名(尤其是頭生的兒子 ),常以Junior 稱之。父親若是 Tom Jones,生個心愛的兒子,就管他叫作 Tom Jones, Junior。這Junior在中文的意思是年幼的、資淺的,所以我才有這「小石」的名字,其實就是「黃宗石,Junior」。(當然若我生下來是個女孩,跟著母親叫「黃小聰」的含意也是一樣,只是比重男輕女的英國社會先進多了。)但這是無法向一個還不懂英文的孩子說明的,也不是能向一些會指責他「崇洋」的親友、同儕來解釋的, 所以也只能為我弟弟取個少有人認識的「特杕」,來作沉默的抗議。

父親的愛

父親的愛藏在不言中。他在我生下來時,要離開我去戰場,因而「揮淚」而別,我也在他87歲,辭世回天家時大哭了一場。兩個人都沒有看見彼此成年後的眼淚,然而這又何妨?當年我百思不解、大不以為然的名字,一生陪伴著我,如今我已年逾古稀,每次想到自己的名字,心中總有說不出來的溫暖與幸福。

天父之愛也是如此。一旦你知道了,也是一樣的真實。我們知道上帝的愛,一方面可以從祂的創造看得出來,也更是因為祂藉《聖經‧羅馬書》五章告訴了我們祂對世人的愛:「惟有基督在我們還作罪人的時候為我們死,上帝的愛就在此向我們顯明了。」若要認識我們所處宇宙中實存的真象,也得從認識父神之愛開始。

我於1940年的農曆元宵節,誕生在對日抗戰時的臨時首都重慶歌樂山的中央醫院裡。我生下來不久,父親要趕回貴陽駐防的軍區,臨行前到醫院來看母親,與我這個新生的嬰兒,寫了一首詩,留給我們:

(庚辰年上元節小石兒生於重慶歌樂山中央醫院,翌日即回貴陽防地)
龍年得子望成龍,蜀道難行氣轉雄;
喜值庚辰上元節,滿城燈火月當空,
敵寇揚威南北東,神州處處是哀鴻;
明朝又向貴陽去,淚別嬌兒襁褓中。
也許,這就是他自己心願的寫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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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6月香港版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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