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5月
文／安瑩

那是個夕陽低照的黃昏，金色的陽光透過飄忽的雲層，輕輕地灑在觀塘的街道上，讓週圍的建築物，都塗上了一層金薄，顯得閃閃發光。

我和朋友走出了現代化的APM，經過繁囂嘈雜的裕民坊，沿著斜路而上，赫然發覺我曾居住過的通明街，仍是「遺世而獨立」，行人稀少， 既寧謐又清靜。一些居民悠然在門前與鄰里談話，幾個看似是巴基斯坦裔的孩子， 繞在父母膝前，看見我這個「外人」在拍照，顯得既好奇又奮興！

闊別多年，過去觀塘的風貌，已是滄海桑田；幸而通明街變化不大，讓我可以找回失去的歲月。

父愛堅如鋼‧至今仍存留

當年曾居住的鴻發大樓，外觀並不殘舊，鮮明的油漆告訴我，可能不久前做過翻新維修工程。想起那年我和外子才結婚，他所任職的國際公司，就派他到東南亞去做分公司的經理。為此，我們賣掉尖沙咀的住所，以為很快就會遷往國外。誰知簽證不順利，只好搬到為保值而購置，位於通明街鴻發大樓的商舖暫住。

那時的通明街，是個十分僻靜的地段，沒有甚麼高樓大廈，鴻發大樓算是新建築。此外，除了通明大廈較高，其餘整條街若不是空地，就是四層或六層的唐樓。我們的商舖在鴻發大樓正門旁邊，舖內有半個閣樓，我們把它裝修成精緻的小公寓，小夫妻蝸居暫住，清靜雅潔，倒也十分愜意！

但我的爸媽卻很擔心，看見我們從尖沙咀那1,300多呎的豪宅，搬到觀塘人煙稀少的地區居住，認為太委屈我了！為了擴大我們的居所，爸爸派人用工字鐵和鋼板， 把半閣樓建成全閣樓。又用2,000元月租，把我們的店舖租下來做生意，派員工來管理，為的是希望有多些人出入，不讓我們太孤單，也比較安全。

如今，我回到那商舖看看，那裡已成了修車廠。抬頭一望，那由工字鐵和鋼板搭建的閣樓仍在；像父親的慈愛，歷久不衰！

停電出意外‧仗義開水喉

記當年，不要說是通明街，連裕民坊也並不旺盛。整個裕民坊市中心地帶，只有一間大酒樓、一間電影院，連餐室、商店、小販也不多，卻在康寧道有間基督教郇山堂。那教會的人雖不多，但弟兄姊妹十分相愛，因此，當我們不回母會──基督中心堂聚會時，就會參加郇山堂的主日崇拜。那時在觀塘， 除了去教會或去酒樓飲茶，便沒有太多地方可去，消費不多、樸實無華，倒也另有一番滋味！

記得有一次，不知道為甚麼通明街停電，鴻發大樓沒有電梯，連水泵也不能起動，除了地面那層，其餘的樓層都沒有水供應。我們商舖的閣樓，是有門通向大廈樓梯的，看見整個大廈的人，都要到街上的水喉輪水，我們動了惻隱之心，開了閣樓的大門，把水喉駁到門外，讓大樓的住戶自由取用。

想不到這小小的善意，竟然激起了愛的火花，大家快快樂樂取水的同時，年輕人都搶著幫長者們挽水上樓，本來陌生的鄰舍，很快便在「讓我來幫你吧！」「謝謝你！」的聲中打成一片，好一個團結和諧的景象！這讓我明白，不要以為小善而不為，小小的火柴，還是可以發光發熱的。

治安雖不壞‧夢中遇小偷

那年代的香港，治安不靖，半山區、尖沙咀、深水埗……入屋打劫的事時有所聞，觀塘還算太平，很少發生劫案。那時鴻發大樓後面與山坡之間，有一條小小的通道，人若在通道之上，很容易便可爬上我們的閣樓。但這通道一向無人，我們也就不太在意，手袋、銀包……常常隨意放在近窗的檯面上。

有一天晚上，我們好夢正酣，突然貓叫狗吠之聲不斷，把我們從夢中驚醒。我們睜眼一看，一個人頭在窗外出現，說時遲、那時快，一隻手從窗外伸進來，偷走了檯面上的手袋和銀包。外子從樓下的後門衝出去，那人已跑得渺無蹤影。黑暗中他看見有東西拋到地上，原來是我們的手袋、銀包，拾起來打開一看，裡面的現款全不見了，幸好證件、執照還在， 真感謝天父的保守，讓我們不至太過麻煩。

小學徒艱苦‧姊妹花努力

那時，通明街有一大塊空地，是做?車場和修車廠的。一個中年的修車師傅，帶著一群十來歲的小學徒，每天油污滿面、胼手胝足為顧客修車，外子是他們的常客。那時做修車學徒，是沒有薪水的， 師傅包食包住，他們天天幹活，汗流浹背，有時還遭師傅打罵。那些「學師仔」的生活，著實艱苦，穿得衣衫襤褸，吃的是粗茶淡飯，晚上睡在破車子裡， 一年四季受寒暑之侵。

有一次，外子看不過眼，就跟他們的師傅說：「你讓這些孩子睡在車子裡，不太好吧，為甚麼不找個房子安置他們呢？」那師傅說：「我們一家四口，都只住在徙置區裡，哪有房子給他們住？不要以為住在車子裡很慘，如我不好心收他們做學徒，他們還沒吃沒住呢！」

原來，這些孩子是流浪街童，或是貧窮人家的孩子，師傳好心收留他們，教他們一門手藝，可算是仁至義盡。那時的生活艱苦，人也比較捱得起苦。現在通明街的店舖，幾乎都是做修車的，說不定有些老闆，就是當年的學徒。

那時通明街上，還有一對小小的姊妹花，就住在我們對面唐樓的閣樓裡。很多時我從窗子裡望出去，都看見這雙姊妹花在努力地練習歌舞。據說， 她們就是童年時的梅艷芳和梅愛芳。世上大部分的人，都是要經過努力，才能步向成功的。盼望今天的年輕人，不要心存僥倖，希望不勞而獲；而是要力爭上游，光宗耀祖！

我們在通明街住了9個月，便往國外去了，但這段短短的日子，使我對觀塘留下深厚的感情，至今餘情未了！

2016年5月觀塘區版(導航版)內容

2016年5月香港版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