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2月
文／李道宏
圖／Ines Lee

「媽媽錯了！我錯了！」床邊的中年女士握著那臥病少女的手幾乎哭崩了。以朋友及醫生的雙重身分，我進入加護病房，探望她已昏迷數天的大女兒。

「媽媽會改變，我一定會改的！」我站在床尾，輕輕地按摩她毫無反應的腳指尖。

雖事隔十多年，但那天的情景至今難忘， 在那病房裡發生的事，至今一直深深影響著我教養兒女的方式。

「如果你醒來，媽媽再也不會逼你練小提琴，雖已買了很貴的樂器，但媽媽不在意了； 如果你不喜歡鋼琴，也沒有關係！ 我們可以…… 不！媽媽不再堅持女孩子要學音樂了。」這位母親雖然知道病房裡有其他人， 但已不介意別人聽到她的哭聲。全神貫注在病榻上的女兒，她全身已連接著不同的管子， 基本的生理功能全都倚賴機器輔助了。

她哭喊著：「如果……你不喜歡數學， 我也不會要求你重複練習，你可以不去補習班！我只要你開心，高高興興地上學， 高高興興地回家，媽媽就心滿意足！女兒， 你是上帝給我最好的禮物。」我一邊聽著這樣的「懺悔」，一邊檢查吊在床邊的各種點滴藥物。

聽說這女孩是個非常優秀的高中生。「媽媽不再要求你定要拿班上前三名，只要你努力過，媽媽就滿足了。上帝已給你聰明智慧，媽媽應該感謝上帝。所以，我不會再說什麼，我也不再計較你的考試成績。」在那個細小的加護病房中，夾雜著這位母親激動的呼喊和醫療儀器的規律節拍，使我不禁打了個寒噤。

「只要你醒過來，身體好起來，你可以交你喜歡的朋友，媽媽都答應，我不會再反對。如果你們要去約會，媽媽還是會提醒， 但是會尊重你的選擇，媽媽不會再刁難你們。」這位母親在喃喃自語。一個既優秀又漂亮的女孩，一定有許多異性追求者，聽起來母女倆的關係是挺緊張的。的確，青少年的社交問題總會給家長帶來許多張力。

「你爸爸忙工作，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忙， 但我答應你，以後一定會抽空陪你去逛街、去看電影。我也不會在答應你之後，再找其他理由不讓你和你朋友去了。」

我與這家人並非深交，他們的家事也是第一次聽到。至於我觀察到其他醫生們對少女的診斷， 她能否清醒，醒後會否有後遺症， 還有一些保留。

「只要你醒過來，媽媽答應，我一定會聽你說話， 我再不會插嘴，只要你醒過來，媽媽會安靜聽你說話。只要你願意說，我都會仔細聽。只要你醒過來，媽媽也不會再說『你妹妹比你更認真努力！』我也不再說『你一定要給你弟弟妹妹做好榜樣。』媽媽絕不再拿你和別人比較，我會完全接納你！」

伏在床邊的母親終於坐直起來，第一次抬頭向站在另一邊床邊的我說：「請你為我的女兒禱告，好嗎？求上帝讓她好起來，我會做一個體貼孩子的心的媽媽！」她央求我。

其實，世上的父母即使再好，也沒有完美的，唯有天父才是完美的父親。祂願意指教為人父母者，如何有智慧地以愛養育孩子，並在我們軟弱無力或心灰意冷時， 給予幫助和盼望。

這位少女現在已大學畢業，也有很好的職業，並且建立了自己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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