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2月
文／陳兆儀

黃昏散步小徑上，前是樹，左右是樹，轉身一看，也是樹及掛在樹梢的紅霞。日落餘暉告別營役的白天，快隱沒山後，去睡了。我的眼睛看見樹、看見柔和的落霞、看見遠山高聳、看見寬大的天空不肯立時黑將下來， 要為仰望的人留住片刻歡愉。

我喜歡樹。當它們還沒被貼上S309、T7436等號碼前， 樹，是有名字的。印度橡樹、臺灣相思，牙買加蘇鐵……是什麼時候飄洋來港的？苦樹，苦嗎？如人生吧！榕樹又名絞殺樹，教人觸目驚心，因為它生命力驚人，見土破土，見石頭鑽穿石頭，更可把其他樹木纏繞，殺無赦！還有血桐在刮大風的日子，折枝流出了紅褐色膠狀物，流血了，痛嗎？

樹也有悅耳的名字，玉葉金花、白花曼陀羅、紫玉盤、楓香、煙火樹。在每天散步的路上，我已與知名及不知名的樹結為好友，但卻發覺自己常常不自覺地踱步老樹下。

花園附近有兩棵樹守在左右，是一個顯眼的地標。樹巨大，並老去，身上的大結小結糾結拉扯，就如老人家斑駁的臉、佝僂的手，並不悅目；然而他們別無二心，一直守在那裡。每逢散步至此，我會停下仰望，大樹有一百年了嗎？多少人能經百世，飽歷雨打風吹？可他們仍然堅立此地，稱他們靜心樹吧！他們每每叫我一顆躁動的心，漸漸的平靜下來，感到安穩。

多少個傷痛的晚上，我在小徑上拚命跑，頭也不回地跑，以為會跑到盡頭，從此一去不回；怎麼竟又跑回來，跑回樹下，張口喘氣。原來，人生的困境不是你努力跑就能甩掉的。

這時候，大樹把風搧動， 送我清風，星光灑落花叢， 夜變得溫柔了，人心也是。無名大樹經歷多少暴雨狂風， 電擊雷轟，嚴冬盛夏，仍然屹立不搖。他們的生命力驚人，枝椏不斷向天伸展，他們不會是天父差遣到世間站崗的天使吧？那麼，是加百列還是米迦勒呢？這天使貌不驚人，卻如山不動，在綿綿長夜舉起火把，宣佈上帝在人間，盼望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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