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1月
文／陳兆儀

別埋怨天氣了。我曾在極度潮濕的某個清晨，身處沙田道風山上。

站在仿中國古代建築的聖殿旁，我眺望對面山巒，只見重重煙霧，看不見山峰。

本來可在這裡清楚看見那邊山上橙紅色的廟宇及一道朝天而上的階梯，然而，今天卻不見廟、也不見山。

沿著濕滑的山路走下去，發覺自己被霧鎖住了，不見山、不見樹、不見路、也不見人，還有什麼風景可賞？還有什麼山徑消遙遊？

心中不快，暗忖好端端卻選這種日子上山，是傻瓜不是？突然，張口無言，呆住了。

一張晶瑩剔透、如銀絲白露交織而成的薄紗，展現眼前，閃動著瑩瑩白光的蜘蛛網被掛在眼前一棵矮樹上。我本能地後退一步，因為蜘蛛絲會使人瞎眼；卻又禁不住上前看個仔細。實在太美了。

困於多少人仍在酣睡的寧靜清晨的白茫茫中，我彷彿看見一千個身穿閃亮白衣的小仙女，以巧手從蜘蛛網的中心把珠絲拉出來，朝四面八方悠悠舞動，再優雅地旋轉，躍起，把珠絲勾上樹梢。不見山回過神來，發覺身旁兩枝大黃花的枝椏間，也掛著一張小小蜘蛛網。聽說有一些蜘蛛絲的強度比同等重量的鋼絲還要強，太不可思議了吧，既如絲又如鋼。前行一步，兩三枝剛迸出青蔥嫩芽的枝子，也讓蜘蛛絲牽連成網，呈現眼前。一路慢行有她們來作伴，在高處或低處，是大是小，或圓滿飽足或玲瓏可愛，都叫人駐足靜觀，嘖嘖稱奇。

我懷疑在多次上山的路上，她們早在我眼前或身後，靜靜地鋪張透露創造者驚人之美，叫我腳步停下來，安靜專注，好好享受此時此刻、此情此物。只是，我心紛擾，眼目凌亂，我看見山、看見樹、看見路、看見人，就是看不見她；又或是我看見樹卻要看山，看見山卻要看高山峻嶺，看見高山峻嶺卻找通天巨塔；滿腦子前路遠景、大事大物，心不在焉，活在虛擬的明天，錯過了去而不返的此刻，何曾在眼前真正活過？何曾以感恩之心，彎下腰來，欣賞眼前小小的、經風一吹便歸於無有、創造者卻不惜費盡心思、巧手經營的蜘蛛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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