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之窗: (阿非與阿基) 叉燒包有靈魂嗎?

2015年9月
文/龍若谷

爸終擺脫了阿非,和阿基來到醫院。他的撒手?是,如果阿非要跟著來,他就不去。公立醫院的預約一旦失約,不知何時才可重排。阿非沒奈何,只好答應在家,並囑阿基好好「看著」非爸,不要讓他失約。

一出了大閘,非爸就對阿基說:「我上班去,你回去吧!」掉頭就走。阿基那肯呀,硬要跟著他,苦著臉說:「非爸,你別為難我啊,你不去,阿非可要跟我絕交了……你就去這麼一次喇,有什麼想法跟醫生好好商量。」阿基心想,沒見過像非爸這樣固執的,他開始有點同情阿非了。非爸過馬路, 阿基也過;非爸乘往旺角的小巴,他也跟著去。非爸氣問: 「我上班你也跟嗎?」阿基堅決點頭。非爸只好下小巴,再上去瑪嘉烈醫院的小巴,心想這個阿基真不好纏。

現在,醫生攤開一大堆資料、圖表,第一句便問:「劉飛, 這位是你什麼人?」非爸搶答: 「我兒子上班,沒空,這位是牧師,好人,一樣的。」醫生半拉下老花眼鏡,上下掃瞄阿基,阿基想難道好人也掃瞄得出來嗎? 醫生說:「劉飛,你各樣檢查報

告都出來了,下周做手術時,也是這位牧師簽名嗎?」非爸說:「是的,不是的,到時再說吧。」接著又壓低聲音嘀咕:「沒親人的難道就不讓做手術嗎?」醫生沒聽清楚,用手示意他再講,非爸不作聲。醫生大概昨晚值班,忍不住打了個呵欠,抓抓他的腦殼,阿基看到幾根頭髮順勢掉到白袍領上,可憐沒剩幾根可以掉了。醫生說:「最好還是親人來簽,今天的情況也要轉告你兒子啊,OK?」非爸用喉音嗯嗯虛應著。醫生逕自提示手術前要預備的事宜……阿基心想自己一個外人,強坐著,要由他轉告阿非嗎?非爸如果手術當日「玩失蹤」怎麼辦?以後要怎樣擺平非爸父子?他想像自己也馬上丟了好幾根頭髮,就下意識扭頭低看自己的衣領。

醫生一邊打電腦報告,好像留意到眼前這兩個人都心不在焉,忍不住一邊問: 「以上的準備功夫,有什麼問題沒有?」非爸條件反射的答:「沒有,沒有,可以走了嗎?」說完,已拉著阿基起身。醫生雙手盤胸,伸長雙腿說:「這麼快想離開?病人中,我沒見過像你們這樣的。很忙嗎?」非爸忙說:「不忙。」只好半坐回去,屁股還懸著。醫生乾脆摘了眼鏡, 好整以暇,這回看著阿基:「那麼多坐一回吧。生病,畢竟是人生的大事,牧師跟劉先生談過靈魂的事嗎?」非爸見沒了「早閃」的希望,只好整個人坐回去。

阿基有些靦腆地搓搓手,對啊!認識非爸這麼久,卻沒有機會跟他談。非爸馬上反應:「不用談了,我不迷信。」醫生微笑問:「為什麼是迷信呢?我是基督徒。」非爸看看阿基,幾乎覺得這傢伙跟醫生串通好的,轉頭回答:「沒有證據相信還不是迷信嗎?人不過是一堆物質的組合,脹脹的,大部分是水份,死了, 物質就解體了,你這樣問,等於在問那圓鼓鼓的叉燒包有靈魂嗎?我是點心師傅。」非爸學醫生的句子,打著哈哈。

「叉燒包是人造的或是你造的,你沒有放靈魂進去,對不對?但人是上帝造的,兩者怎可混為一談?」醫生轉向阿基:「《聖經》上說我們都要復活,是哪一節經文?」「《林前》,不,是《哥林多前書》十五章,說:死人要復活……成為不朽壞的,是這句嗎?」阿基有點緊張。「對呀,所以上帝說人有靈魂啊!」

「那你們那本《聖經》說:復活的身體是我現在這副臭皮囊嗎?醫生。」「當然不是,牧師,經文怎麼講?」「……或有人問死人怎樣復活,帶著什麼身體來呢, 無知的人哪,……」醫生睥睨著阿基,這牧師怎麼亂背經文?「下文說:我們既有屬土的那句……」「我們既有屬土的形狀,將來也必有屬天的形狀。」「對了,就是這句了。」醫生拍拍大腿說。

「意思是:復活的是另一副身體?」「是的,非爸。」「那麼,我的肺葉爛了, 我肺癌死了,我的靈魂將來怎麼逃出升天,住在另一個陌生的身體中?」阿基沒想到非爸問得這麼深入,一時沒法回應。「醫生,或許換個角度問:如果我以前吃了別人的身體,現在又信了你的上帝,那麼將來我復活,是帶著我的靈魂, 還是帶著被吃那人的靈魂一起復活呀? 有雙重靈魂嗎?醫生。」

「醫生,很多年前,我也是醫生。」非爸補上一句,有點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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