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 團年飯

2018年2月
海洋

春節又到了!回想在70年代末唸小學時,全家人要用上整整一天的時間來做團年飯。
除夕那天一大早,媽媽就會把各種作配菜的乾貨用涼水泡開,黃黃的金針菜、紅紅的枸杞子、綠綠的海帶結、深紫的發菜團、淺褐的花菇塊,小小的廚房是放不下的,於是,房間的桌上、板凳上、瓷碗、鋼碟大大小小擺開來。

家家都在忙 自做除夕飯菜

外出採購是爸爸的任務。還沒出門,嘮叨聲已經透過廚房木門傳過來,去年同樣任務所犯的錯,至今還記得。「老母雞要吹開屁 股的毛看仔細;豬肉用手指戳一戳,血跡擦不掉的不能要;看中一條魚,要等牠游一會兒再撈上來,不然,一回來就翻肚了。」憨憨的老爸一邊點頭,一邊急急地在紙張上記著。
下一個討厭的任務一向是我的。劏好的光雞皮上,會有許多殘留的羽毛根部,要用鑷子仔細一根根拔出來。正是貪玩的年紀,哪來這般耐心!被拔掉的羽毛才是我所關心的,7、8支大羽毛用橡皮筋一綁,再從陽台角落的空啤酒瓶堆中,找幾個瓶蓋,摳出裡面的圓橡皮,疊好後用大頭針一穿,最後扎上那一束羽毛,一個漂亮的雞毛毽子就做好了。趁著大人們不注意,拖著弟弟妹妹,溜到樓下匯合其他朋友開始瘋玩,直到父母來揪耳朵,才肯回去吃飯;而那隻被遺忘在小板凳上的光雞,就會被外婆撿起來,在太陽下老太太戴上老花鏡,瞇起眼,顫悠悠地拔著毛根。
因為整座宿舍樓房家家都在忙團年飯,「哚哚哚」的砧板聲此起彼落,甚是壯觀。剁肉碎是個辛苦活,「噠噠噠」機關槍掃射的是二樓的山東劉叔叔,「鐺鐺鐺」敲鑼的是四樓的上海趙阿姨,「咚咚咚」鼓聲震天的是一樓的河北雙刀王大媽。老話說得好:「春風吹,戰鼓擂,年三十的飯菜能靠誰?」那個年代,憑票限量供應的菜油是不夠用的。媽媽會把豬肉肥瘦分開,再把肥肉切成姆指大小,放入炒菜鍋,炸成豬油來補充食用油;炸剩下的豬油渣則是孩子們的最愛──豬油渣炒豆角,香香脆脆的,一咬一口油,美味極了。切下來的瘦肉給刴成碎肉餡,用來做四喜丸子和蛋餃。
蛋餃是我小時候最喜歡的菜,可是材料貴、工序繁瑣,一年只有除夕這天才能吃到。先用個大碗,打上十幾個雞蛋調勻;再用一口大鐵鍋,澆上剛炸好的豬油,放中火燒熱。媽媽左手托著大瓷盤,右手握著小湯勺,勺一匙蛋汁,手腕先是一轉,圓圓的小蛋餅就劃出來。接著一抖,調好味的小坨碎肉坐在當中;再一挑,蛋餅對折就成蛋餃狀;又一翻,蛋餃就換個身來;最後一兜,金黃色的蛋餃就穩穩地落在青青的大瓷盤中。雙手熟練地連番揮動,媽媽像是在演奏一個奇妙的樂器,小小胖胖的蛋餃就像音符般,一個個從油鍋中蹦入大瓷盤中。這時的蛋餃還不能吃,中間的肉餡還未熟透,其中一半會放在砂鍋中,蓋上白菜,鋪好粉絲,再灑上幾個小蝦米,放在煤餅爐上慢慢燉,另一半則是要用大火來煎。

雄壯交響樂 團年飯進行曲

當炒菜鍋裡的油被加熱到剛冒煙,就要趕 緊把瓷盤中的蛋餃撥入鍋中,聽見鍋裡的「刺啦」聲大作,加上砂鍋蓋被頂起的「啵啵」,雞湯鍋裡的「吱吱」聲,砧板上的「哚哚」聲,大人們炒菜時的叫喊聲,小孩們樓下玩耍的嬉笑聲,遠處近處的鞭炮聲──構成一支香香濃濃的團年飯交響曲。交響曲最後一幕是清蒸鯉魚,當媽媽掀開蒸籠蓋,大喊一聲:「開飯啦!」整首樂章在煙霧迷漫的廚房裡達至最高潮。
雄壯的交響樂後,自然是輕鬆愉快的團年飯進行曲,這一年中最長時間的晚飯要吃三、四個小時,全家人坐在各自的小板凳上圍成一桌,對著17吋的黑白小電視,看著中央電視台的春節聯歡晚會,聊著一些不知真假的新年遠景。席間,媽媽還會穿梭在廚房和餐桌間,把冷掉的菜再熱一熱,整桌的菜總是熱氣騰騰,吃在嘴裡,心裡也是暖暖的。
現在身在異鄉,每逢除夕夜或大年初一都會給家裡打個電話,報平安、拜個年;那思 念許久的節慶味濃厚的快樂樂曲,還能通過電話線傳到這裡來。這些舊歌金曲讚頌的是,在特別的日子裡,全家人能團聚在一起,同心協力地做好一件事,並分享著成果;真希望生長在「叮叮」聲中的下一代,能將這些美妙的樂章譜寫及傳誦下去,而不止於兒時的童謠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