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 只是錢惹的事兒?

2015年4月
策劃及撰稿:周簡艷珍、葉翹碧、熊燕、歐耀強、李德嬋、莊曉斌、李汪洵
文/熊燕

若你問,那些中國的「新富」、那些在歐洲打拼、富起來的新一代華僑,是怎樣的一群人?

以下的兩個鏡頭,也許可以提供一點直觀印象似的描述:

第一個鏡頭

十年前,我的一個法國學生、一位退休的老太太,有一天憂心忡忡地跟我說:「不好了,中國的黑社會到法國來了!星期天我去巴黎名牌商店老佛爺逛逛,看到有很多中國人擠在櫃台前購買高檔奢侈品。他們一點也不猶豫,甚至是看都不看價錢,十萬多歐元的名牌手錶,還要買兩隻。」

這位老太太去了很多次中國,在她的印象中,中國人別說買奢侈品,就是衣食住行還非常落後,今天在買連法國人都望而卻步的奢侈品,卻毫不猶豫!所以,她覺得只有黑社會的人才能這樣大把揮霍。我聽了覺得好笑,也很理解她的感受,就告訴她:「這是新中國的第一代富人。」

無論這些富人是靠著權力,還是憑著膽量,都是掘得第一桶金的人。他們比其他中國人更早來歐洲,因為錢來得容易,人也需要包裝,回到國內要炫富和炫身分,所以在名牌店時,可以眼不眨心不跳;商店老闆和售貨員都樂開了花,有利潤又有提成。不僅是我的學生很驚訝,連站在旁邊觀望的法國人,也會認為他們不是日本人,就是中國黑社會來打劫的。

這些法國人不會想,中國老百姓對富人又羨慕又仇恨,更沒辦法明白,不久前連飯都吃不飽,要靠賣一件一件廉價仿制品來賺取外匯的中國人,竟製造出一群購買力超強的「土豪」?法國人的反應,不是羨慕,也不是仇恨,而是困惑、恐懼:中國人有一天,是不是也要把他們的凱旋門買下來,掛上中國的紅燈籠?

第二個鏡頭

有一天,校長要我為一個溫州籍、叫菲利普的中國學生家長打電話,因為他有許多問題。菲利普的班主任無法和他的父母交談,因為他們都不會說法語,所以校長委託我給菲利浦的父母打電話,請他們來和校長、班主任約談。

作為在法國學校的中文老師,我的班上大部分都是法國人,也有幾個在法國出生的第二代華僑子弟。他們有老留學生的孩子,也有改革開放後來到法國做生意的溫州華僑的第二代子弟。這些作父母的來到法國,為了解決生存問題,沒有時間學法語,天天早出晚歸賺錢,存夠了就開自己的商店;雖然來到法國20多年,不僅不懂法文,甚至連普通話也不會說。他們的第二代出生在法國,在家裡彼此用方言交談,家長沒有很多時間陪伴和管教孩子,便為孩子花錢找很好的學校。學生放學後,或者直接去父母商店幫忙,或者回家用父母買的高級電腦和手機玩遊戲。家長們在孩子成長過程中,等於真空,很缺乏和孩子溝通。

和菲利普的媽媽聯繫好以後,校長、班主任和我在等她來。我心裡很期望她不要像一般中國人一樣,喜歡遲到,還好我的擔心都是多餘的。

下課以後來到校長的辦公室,看到他的臉色不太好看,因為菲利普的媽媽,還沒有來到。我想是不是遲到了,校長說不是。班主任告訴我,校長生氣是因為看到菲利普的媽媽開著豪華奔馳轎車,在學校門前找停車位!

我不知道豪華轎車和今天的約談有什麼關係,經過班主任講解後,我才明白:菲利普不到15歲,跟老師講話極其沒有禮貌;他不明白什麼叫做講話的禮貌,卻非常懂名牌和非名牌服飾之間的區別。他從頭到腳都是名牌,作業可以不做,身上的配搭卻很用心,還嘲笑別人的穿著。

這次約談他媽媽的一個原因,就是要提醒家長問題所在;在法國的學校,有紀律、有規定,小孩子穿著講究一點,學校一般不干涉,可是這樣一位不到15歲的初中生,常常名牌打扮,出了校門不是馬上回家,而是和班上的女朋友在學校周圍逛來逛去,第二天作業常常交不上來。當校長和班主任看到菲利浦的媽媽開著豪華轎車,不是去上班也不是去參加晚宴,而是到孩子的學校見校長和自己的孩子,談談孩子學習和品行的問題;在這個場合開著豪華轎車,對自己的孩子和其他的學生,都有很不好的影響,況且學校前面是禁止停車的……

後來經過了解,我發現菲利普的媽媽,其實不是喜歡在人面前炫富,只是擁有一家普通的商店;像其他華僑一樣,她以為穿得好、裝扮豪華,別人才不會瞧不起自己,也顯出自己很有氣質和水平。經過我的委婉解釋和澄清,以及在約談前幾分鐘,我給菲利普的媽媽交代注意事項。在整個約談過程中,我極力幫助她在校長和班主任面前,表達出認真思考校長和班主任提醒,願意努力改正,才稍稍在班主任和校長面前除去了一些壞印象。

可是在短短的幾分鐘之內,我沒有辦法幫助菲利普和他的媽媽明白,要贏得他人的尊重,不是用名牌的裝備和豪華的揮霍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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