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精華: 丟失了的羊

2014年3月
文／鄧雪儀
圖／陳錦玲

李先生過去在一所公立學校任教，經過五年時間，終於如願以償，轉到一所基督教學校，除了負責11年級的數學教導外，還負責教授學校的《聖經》科目。對於從中學時期，已經積極參與教會事奉的李先生來說，能夠引導學生認識神（上帝），是他一直以來的夢想。

這所基督教學校的規模不大，11年級只有三班。由於學校不以成績分班，所以每一班學生的質素參差不齊。李先生負責的一班，相對來說還好，只有一至兩位學生很難應付。

◎「壞學生」愛上《聖經》課

其中，最令李先生感到頭痛的，是一位剛滿16歲的男生。這位學生頭髮長長，衣領不整，經常遭到校方投訴，被公認為學校的「壞學生」。上課時，「壞學生」不是表現出愛理不理、冷漠的態度，便是和隔座大聲對話，有意騷擾同學上課的專注力。對著這樣的學生，李先生已經責難及懲罰過多次，但仍然未能將情況改善過來，唯有對他採取放棄態度，將自己的時間和精神，多花在積極學習的學生身上。

有一事令李先生感到很奇怪，這位「壞學生」從沒缺席《聖經》班的課，而且在這班上循規蹈矩，不會胡亂生事。只是他還是採取一種抽離的態度，不願意參與整體的意見分享及討論。反正他願意靜靜地上課，不進行破壞，李先生已經求之不得，對他是否參與，自覺也顧不了這麼多了。

這一天是本學期最後一堂《聖經》課。李先生用《聖經‧路加福音》十五章4-7節「迷羊的比喻」，來述說耶穌怎樣愛世人，使每一個人都認識到自己的不完全，因而知道認罪悔改的重要。李先生用溫柔的語調，活潑生動地讀出這段經文：「你們當中哪個人有一百隻羊，丟失其中的一隻，不把那九十九隻留在荒野，去尋找那隻丟失了的羊……同樣，一個罪人悔改，比起九十九個無須悔改的義人，更能使天上歡喜。」

讀畢經文，李先生解釋經文意義：「耶穌愛世人，就好像父母愛子女一樣，無論他們犯了什麼錯，父母都會放下一切，專心去幫助犯錯的子女，將他們從過錯中改正過來。有時候，他們可能要放下工作；有時候，是休息時間……父母絕對不會計較要放下或放棄什麼，因為他們不會眼看自己的孩子，要承擔因犯錯所造成的惡果和傷害而置之不理。我們的主，對我們這些都犯了罪的人，也是一樣。」

這個時候，「壞學生」突然站起來，指著李先生說：「你說謊！根本不會有這樣的父母！這個年頭，父母都是忙於工作，哪有時間理會他們的孩子？還有，耶穌是一位老師，他可以放下一切去找他的迷羊，你會嗎？你說這些東西，不盡都是謊話嗎？」

李先生聽到「壞學生」對自己這樣的指責，自然是怒氣沖霄，憤然向他大聲說道：「很抱歉！我不明白你為什麼對我的教導，有這樣大的負面反應。對於你這位出了名的『壞學生』，我也沒有興趣去了解你的想法，倘若你覺得我所說的不中聽，就請你退出課堂吧！」

「壞學生」一言不發，迅速收拾書籍及文具，頭也不回地走出教室。李先生定下神來，心中戚然，暗道自己剛才的說話，似乎是過分強硬。不過，說出了的話，收不回來，只好繼續和學生上課。

翌日，也是學期的最後一天，李先生心想在數學課堂上，定要向「壞學生」講幾句好話，卻不料「壞學生」並沒有出席數學課。好不容易完成了講課，李先生急忙回到教員室，想著撥電話給「壞學生」，跟進他的情況。當他踏進教員室的時候，沒想到一位中年女士，已經坐在他的書桌前面。這位女士，用莊嚴的態度，向李先生道明了自己的身分。

◎誰才是丟失了的羊

「我是『壞學生』的母親，請不要誤會，我今天來見你，並不是要責怪你對我兒子所說的話；事實上，我來是要多謝你。

昨天我剛好有些不舒服，沒有上班。我的兒子剛上學沒多久便回來，我自然要追問他原因。我這個兒子，由於他很小的時候，父親因車禍過世了，我為著生計，不得不多花時間在工作上，對他疏忽了照顧，造成他孤獨冷漠的性格。現在他大了，有什麼心事也只放在心裡，不願意跟我說，有時候我也感覺到很無奈。昨天，當我一再追問學校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這麼早回來，他便一言不發的走了出去。

我坐下來，哭了一場，弄了點他喜歡吃的東西，希望他感覺餓了，回來便可以即刻有吃的。誰知道，我等到晚上8 時多，還不見他回來，我愈來愈擔心，便開車在附近街道四處找他。就這樣，東轉西轉過了一小時多，還沒有看見他的蹤影。我回來後，在他的房間，四處尋找他朋友的電話，卻什麼也沒找到。我一個人坐在家發呆，實在沒了主意。這時候，我看著後園我們放的一張豎起的彈跳床，突然間好像有聲音跟我說，兒子就在彈跳床的後面。我心裡疑惑不定，但反正也沒有辦法，便姑且打開窗門，到彈跳床後面一看。」說到這裡，「壞學生」的母親，禁不住淚水在眼窩中轉。李先生把紙巾遞給她，她便繼續她的敘述。「我真的看到他了！那時我二話不說，便將他好像小孩子一樣的擁抱。換了別的時候，他一定把我推開，但這一次他並沒有。過了一會，他小聲的跟我說了他今早退學的原因。」

「媽，今早老師在《聖經》課中，講述了耶穌所說『迷羊的比喻』。老師說耶穌愛我們，就好像父母愛我們一樣，倘若兒女有事，父母一定會放下一切，來幫助有需要的兒女。我當場指責他說謊話，因為從小時候，我就是經常一個人，在學校給人欺負，也沒有爸爸媽媽為我解決困難。不過，我今天看到了，其實我一直在後園的彈跳床後面，看到媽媽妳就是不舒服，也為我煮我喜歡吃的東西，又四處開車找我，自己也沒有吃，沒有休息，就正如老師所說的一樣。媽，對不起！妳辛苦了。」「你沒事媽就開心了，還要跟媽道歉什麼的！我們明天還要一起到學校多謝那位老師呢！」

「我還沒有說完，那老師後來罵了我一頓，還叫我做『壞學生』。他既然說耶穌會放下九十九頭羊，去尋找那一頭迷失了的羊，為什麼他作為《聖經》科老師，卻不給這一頭丟失了的羊，一點愛心、關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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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待「壞學生」的母親向他發出疑問，李先生急忙向這位仁慈的母親道歉。

「對不起，我為昨天所說的話，向妳及妳的兒子賠罪。妳的兒子說得對，作為跟隨耶穌腳步的僕人，又是《聖經》科的老師，我實在是應該給予每一頭丟失的羊，更多一點的愛心、關懷和更多一點的接納！我實在還要多謝你們，因為事實上，我才是那一頭丟失了的羊，是你們給予了我這許多的愛心、關懷和接納！」